31、第三十一章_窃璧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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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1、第三十一章

  乔郁心中已有打算,问元簪笔:“元大人可要要回去?”

  元簪笔摇头道:“乔相先回,我还有事要办。”

  乔郁一点头,被寒潭推着上车了。

  乔郁回头,发现元簪笔的方向应当是将军府。

  ……

  青州守将梅应琴因青州远离边境,少有战事,自觉无法建功立业,又因为青州势力盘根错节,故而调职到青州后就十分消沉,沉迷女色酒乐,邵陵城中少有人见过他。

  元簪笔在大厅中喝茶,等着下人通报。

  不多时,一个青年从后面走过来,歉然道:“元大人久等。”

  梅应琴样貌斯文,一派儒将风度,只眼睑下有一道很轻的疤痕,年纪仿佛与元簪笔相仿,眼下有两圈乌青,身上带着淡淡酒味,衣服却是簇新,看起来是刚换的。

  梅应琴道:“大人的来意我已经清楚,大人若有需要,我一定万死不辞。”

  元簪笔对于这种客套话一向能不接就不接,直接了当道:“请问梅大人,青州军有多少人可用?”

  梅应琴以为元簪笔会和他客气一番,没想到他竟如此直接,也收敛了态度,道:“尚有十万精兵。”

  元簪笔若有所思,道:“甲胄如何?训练如何?”

  “去年刚换了一批甲胄,来了些新兵,正在练。”梅应琴苦笑道:“不过老兵也没打过仗,这次叛军突起,我等措手不及,实在罪不容诛。”皇帝大概也知道青州守将要是死会对局面造成多大影响,所以并没有发作。

  但会不会秋后算账,谁都不能保证。

  “我让管家去整理将军府文书了,请大人稍等。”梅应琴道。

  元簪笔颔首道:“多谢。”

  “分内之责。”梅应琴道。

  不多时,文书尽数整理好,被管家拿上来,梅应琴道:“给大人送到……”

  “刺史府。”

  梅应琴一愣,他早就听闻元簪笔同乔郁关系不融洽,怎么会同在刺史府?

  “送到刺史府。”他吩咐道。

  梅应琴如此配合,元簪笔也无话再问,道:“既然如此,我先告辞了。”

  梅应琴起身送客,笑道;“元大人请。

  ”

  元簪笔转身,青年人微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气,他也转了过去,下一刻,一道劲风猛地朝他背后袭来,梅应琴一怔,反手相抗,被一把抓住手腕,元簪笔角度微妙地一折,只听咔嚓一声,梅应琴只觉得手腕疼得钻心,还未反应过来双手已被反剪在背后,踹到地上。

  梅应琴难掩震惊,他疼得面色发青,仍颤着嘴唇道:“元大人这是做什么?”

  元簪笔道:“梅应琴呢?”

  梅应琴拼命扭着脖子道:“我就是梅应琴!”

  “你方才说青州兵马足有十万之众,兵强马壮,装备精良。”

  梅应琴挣扎了几下未果,干脆跪在地上道:“对,怎么了?”

  “既然有如此精兵悍将,青州是怎么被叛军连攻数城的?”

  梅应琴白脸微红,嘴硬道:“为何不能?先前本将没有反应过来不成?我劝元大人快放手,大人就算是朝廷钦差,也不该如此无礼!”

  “还有一件小事,”元簪笔道:“我去过军营了。”

  梅应琴脸色彻底白了。

  元簪笔手下微微用力,“梅应琴在哪?”

  梅应琴,应该说是这不知名的人物还想说什么,外面骤然传来一声女子尖叫。

  两人同时抬头,男人在看见不远处那华衣严妆的貌美夫人后登时垂下头去,咬着牙不吭声。

  女人虽发着抖,但声音还算镇定,“你是什么人?这是在做什么?”

  “梅夫人?”元簪笔猜测道。

  女人道:“妾确实是梅夫人,敢问这位大人在做什么?”

  元簪笔道:“请问夫人,这是你家老爷吗?”

  梅夫人比这男人应该大上几岁,愣了愣,男人拼命摇头,她深吸一口气,道:“不是。”

  元簪笔点头,“多谢夫人告知,元某是朝廷新派来的副使,负责协理青州军务,此人冒充梅大人,谎报军情,元某要将他带回去审问,今日失礼,改日一定登门致歉。”

  男人急道:“你……你这是做什么,我就是梅应琴,元大人不要听妇人胡言乱语,我……”

  梅夫人见他拽起男人,颤声道:“且慢大人。”

  元簪笔果然停下,“夫人还有什么事?”

  梅夫

  人道:“此人确实不是妾的夫君,他是,他是梅应琴的弟弟梅应弦。”

  梅应弦感受到元簪笔松了力气,一把从他手下挣脱,“元大人未免太过无礼了。”

  梅夫人轻轻一挡,将梅应弦拦在身后,“妾夫君受了重伤,不能理事,只能让弟弟出面协理事务,青州已乱,必有将军稳定人心,此也是无奈之举,还请大人见谅。”梅夫人福身,盈盈行了一礼,看向元簪笔的目光温柔而悲哀,细看似乎还有水光。

  梅应弦按着已经肿起来的手腕,不满地哼哼道:“就是如此,你还有什么可说?”

  元簪笔道:“原来如此。”他一顿,“只是无论如何都不该谎报军情。”

  梅应弦以为说道这个份上元簪笔能轻轻揭过,没想到还抓着此事不放,他叹了口气,道:“元大人,青州军腐化无能不是一天两天,我等就算有心也没有化腐朽为神奇之能。”他犹在辩解,上前一步,道:“嫂子,你先进去吧。”

  梅夫人有些担忧地望着梅应弦,对方摇了摇头。

  “我知道我这话在大人耳朵里还是狡辩,”梅应弦道:“这事我兄长确实理亏,没什么可说的。”

  青年人神色疲倦,脸上还蹭着刚才元簪笔把他摔到地上沾着的灰,看起来又可怜又可笑。

  他手腕肿得像个馒头似的,此刻也忘了疼,只顾着和元簪笔说话。

  元簪笔道:“大人先找个大夫吧。”

  梅应弦有气无力地叫人,“去,找个能治跌打损伤的大夫来。”他见元簪笔没有走的意思,只好道:“大人请坐,大人有什么想知道的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。”

  元簪笔居然真的毫不客气地坐下了,道:“青州还有多少军队?”

  梅应弦尴尬地咳嗽两声,道:“你不是去过军营了吗?”他一顿,刚才情况紧急,他又实在心中有鬼,才会因为元簪笔这一句话自乱阵脚,“你根本没去过!我就说你们今天才来,哪有时间精力又处理事务又来我这,还去了趟军营!”

  元簪笔平静地承认了,“我确实没去过。”

  梅应弦怒气冲冲,本想指责,但想起自己理亏

  在先,只好忿忿道:“两万有余,还得算上老弱病残,还有打杂的,做饭的。”

  元簪笔淡淡地说:“令兄治军不严。”

  梅应弦忍了半天,道:“哪个地方没有虚报的情况,连年水灾去哪弄那么多青壮来?”他接触到元簪笔的眼神,猛地又想起对方曾是西境五州的主事,这些事情比他清楚的多。

  “两万人说成十万,便有空下来的八万人。”元簪笔道:“军饷全部出自国库,这八万人根本不存在,那这些钱去哪了,梅大人知道吗?”他语气一直平淡,却字字句句都是诛心之言。

  梅应弦脸涨得通红,又道:“武器甲胄常年不用,又被大水冲了几次,现在锈得能拿起来的就算好的了,大多都是烂得只剩一堆废铁的。还有粮草,粮草,”

  大夫过来了,见梅应弦把自己折腾成了这幅德行,忍不住吃了一惊。

  梅应弦好不容易找到个可以发火的人,怒斥道:“站在那做什么?还不快过来!”

  大夫忙不迭地过去给他看伤。

  梅应弦疼得吸气,他自暴自弃似地说:“粮草前几天就没有了,军队得吃,老百姓也得吃饭,刺史府不给放粮,我也没办法,我又不能眼睁睁地看他们饿死。”

  “刺史府为何不放粮?”

  梅应弦见元簪笔可谓一问三不知,气不打一处来,好啊,合着全是装出来套话的!

  他忍不住从上到下看了看元簪笔,见对方眉宇英气,眼睛更是澄澈,这样的眼睛,这样的样貌,怎么看都是不谙世事的大家公子,骗起人来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。

  “刺史府也没有呗,”梅应弦叹了口气,“自从青州守被杀,副守就一直称病不出门,外面的粮运不进来,都被流民还有土匪抢了,能运进来的都是背景强硬之人,粮是有的,不过不在我等手上,在你们,”他说的是元簪笔,“这些大家族手中。粮食眼下价比黄金,谁吃得起?青州主城邵陵尚且如此,其他城又该如何?青州军又这个德行,我难道能领着他们抢吗?一群扶不上墙的废物。”

  梅应弦应该憋了很久,一口气全都

  吐了出来,“就算能用,我等是朝廷正规军,岂能与土匪为伍?再说了,就算我真去抢,抢来的全都给军队和百姓,第二日中州来的诏书绝不是嘉奖我,而是要我死。大人,局势如此,我又有什么办法?”

  元簪笔道:“我来邵陵时并没有见到多少死人,如果按你所说,邵陵现在应该尸骨成山了才对。”大夫不知按到梅应弦哪了,他叫了声又立刻闭上嘴,呲牙咧嘴地冷笑,显得十分滑稽,“确实该如此,不过嘛,前一个月副守想了个绝妙的主意,逼家中没有二十担以上存粮的人家搬离邵陵,不搬也简单,不过是每日院中多了些脏东西,像大粪啊,死尸啊,家中的女人晚上回来突然被人掳走等小事罢了。”他脸疼得扭曲,“长此以往,邵陵死人当然少,能在邵陵的家中或多或少都有存粮。”

  元簪笔垂眸。

  元簪笔想事情时显得非常安静。

  梅应弦心道这才叫知人知面不知心呢。

  谁能想到元簪笔不仅会骗人,下手还能这么狠辣!要不是梅夫人出来的及时,他的手或许都要被元簪笔折断了!

  “我知道,多谢梅大人。”

  梅应弦的回应是一声冷笑。

  元簪笔道:“将军府应该还有文书等物,还请梅大人等下都送到刺史府。”

  梅应弦猛地起身,把大夫吓了一跳,“我凭什么?”

  他外表斯文,内里却全然不是这么回事,让他装一个儒将太难为他了。

  元簪笔轻声道:“梅大人不怕朝廷降罪了?”他这话不像威胁,但在梅应弦听来就太刺耳了。

  梅应弦冷笑道:“随便,老子就不去。”

  元簪笔轻轻叹息,“梅大人可知道,家师是魏帅。”

  “你老师是皇帝能怎么样?”

  “家师曾经提过梅应琴将军下眼睑处有一道刀疤,梅将军自到青州后不理军事,每日饮酒狎妓取乐,邵陵人少有见过将军的,刺史府有一小吏,自青州出事以来,就将看起来仿佛是富贵人家、离开邵陵的人都记下了大概面容,其中一条说,有下眼睑有刀疤者,二日午时一刻出城,算起来大概就是青州几座城

  破后不久。”

  梅应弦明白了元簪笔的意思。

  元簪笔道:“看得出来,令兄很怕朝廷追究。”

  梅应弦恨恨地看着他。

  元簪笔道:“我与正使大人不会在青州呆太久,在理事期间还需要梅大人的协助,我希望,”他与梅应弦平视,后者竟在他眼中看见了真诚,“能与大人好好相处。”

  梅应弦不情不愿地吭了一声。

  “梅应琴将军应该与青州世家多有联络,还请大人帮我整理一份名单出来。”元簪笔温声道:“元某在此多谢大人。”

  梅应弦单手拍了拍桌子,权作鼓掌,“元将军好手段。你早就知道我不是梅应琴,为什么不一早拆穿?”

  “元某以为,只要能把事情办好,身份并不重要。”

  元簪笔根本不在乎他面前的是谁,只要有用,能用就够了。

  但是他不拆穿,显然梅应弦并不愿意配合。

  “明日一切必定送到大人府上。”梅应弦道:“需要我留大人用饭吗?”

  元簪笔知道梅应弦应该很不愿意看到他,他摇了摇头,道:“我还有事,就不打扰了。”

  梅应弦没好气道:“恕不远送。”他长眉一皱,“轻点!轻点不会吗?”

  这人眼睛长得纯澈,为人却如此狡诈!

  梅应弦长长地嘶了口气,把眼睑下的疤痕搓了下来。

  元簪笔离开将军府,天色已黑了,他思索片刻,上马,朝刺史府去了。

  他刚进大厅,脚步就停了下来。

  满院珠光宝气,仿佛不在人间。

  乔郁躺在一大叶子般的榻中,他走进了才看见叶子乃是整块翡翠雕琢而成,上面铺盖着整块新雪一般的狐狸皮,乔郁没戴发冠,显得黑发极黑,面容极白。

  乔郁叼着根笔,含糊道:“回来了。”

  乔郁没有立刻回刺史府,而是去死了的刺史家找了数份名单,顺便奔了个丧,之后一晚上都在琢磨这些事情。

  元簪笔点点头。

  乔郁道:“我看青州不可收拾,你说我们以朝廷的名义勒索财物粮草,然后把青州军攥在手中,如何?”

  元簪笔道:“两万人,武器不足,常年不曾训练,我觉得不如何。”

  乔郁撑起

  身子,“两万?”

  “两万。”

  乔郁啧啧称奇,“多少钱的空饷。”他敲了敲身下的翡翠榻,“在青州梅应琴要想瞒天过海,恐怕不容易,必有世家支持。这倒是,取之于朝廷,用之于朝廷了。梅应琴如何?你杀了他?”

  元簪笔将来龙去脉一说,乔郁道:“跑了也是好事,梅应弦未必愿意和我们合作,他弟弟好像不太聪明,这是好事。”他捞起地上的纸,递给元簪笔,“你看看如何?”

  元簪笔一目十行。

  乔郁道:“青州十之有四已在叛军手中,叛军最为猖獗的地方也是水患最严重的地方,官府不作为,既不镇压,也没有能力放粮,才导致了今日局面。邵陵作为青州主城,绝对不能丢,”元簪笔认真地看着他,眼神中似乎带着点笑意,乔郁不知道在元簪笔心里自己成了什么人,“至少在我们手里不能丢。”

  “邵陵城中尚有存粮,城中百姓可以维持,邵陵城必须严令离开,本相可不知道里面有没有内应。世家更是如此,梅应琴都跑了,还有谁不愿意离开这是非之地?他们可以走,但是多年搜刮的财产、粮食必须留下。一人三万担,邵陵可有随时城破的危险,我听说叛军会杀富贵人家,把粮食拿出来分给百姓,这三万担算是保命钱,不多。”

  乔郁看着哪里像个丞相,分明像个土匪。

  “还有,邵陵不缺粮食,但是青州剩下的七城可不然,我们必须要在短时间内筹措到粮食,送到其他七城,”他眼睛一转,“两个问题,一,粮食从哪来,二,谁来押送。”

  “青州军尚有青壮年,武装起来勉强算乡勇,我们此行还带了二百余人,将能用的千人小队,将中州军分批编入,押送粮食。”

  “你不怕他们带着东西跑了?”乔郁戏谑道:“仓廪实而知礼节,这时候的军队与野兽无异,你派去的几个人怎么管用?”

  元簪笔反问道:“乔相要怎么做?”

  乔郁道:“先将梅应琴克扣的军饷补上,将军饷先都折成粮食。讲清其中利害关系,不愿意前往者可以直接返乡,愿意去且将粮食押送到的,官

  升一级,俸禄同样先换成粮食,若是去了后再有悔意或者干脆与叛军勾结的便直接杀了。这几日青州军必要整肃一番,凡扰乱军心者一律杖杀,不论身份。我们带来的中州军皆是精锐,选精干者陪着押送,功成者上报朝廷嘉奖。”

  青州远离边境,少有战事,因此军纪松散,将士都无晋升机会。

  乔郁用重典,亦用重赏。

  “虽说能解甲归田自然好,但总有人想建功立业光宗耀祖。”乔郁道:“那粮食从哪来?”

  元簪笔扶着乔郁的榻,“这就是。”

  乔郁笑呵呵地说:“你啃一个给我看看。”

  两人明明都清楚对方在想什么,却都不明说。

  元簪笔道:“乔相已决意让世家出力。”

  “囤粮居奇,”乔郁笑道:“青州不是没有粮食,而是被人囤积起来了。朝廷无粮而世家满仓,明明都是从别处无灾处打通官府关节以低价偷运来的,却要朝廷和百姓出重金购之,以及朝廷送来赈灾的粮食,都被他们克扣瓜分不足二成。本相只要他们出粮,没要他们的命,已是天下至善了。”

  元簪笔道:“拜帖。”

  乔郁故意装傻,“什么拜帖?”

  元簪笔道:“方家的拜帖。”

  乔郁笑,抽出拜帖扔给元簪笔。

  “元大人,这可是联名的拜帖,青州有名有姓的家族可都在这了,我们要是让他们出钱出力,大概会彻底得罪大半朝臣。”

  元簪笔嗯了一声。

  乔郁手荡来荡去,“让我猜猜元大人会怎么办。大人会轻声细语,大讲家国。”

  “若是无用呢?”

  “无用将军就会先礼后兵,”乔郁翘起嘴唇,“死一人能震慑千人。”

  他明明是如此想的,却说成元簪笔在想。

  但元簪笔不得不承认,在这方面,他们二人不谋而合。

  “除了这份拜帖,还有私下送来的拜帖。其实不必闹得那样难看,有大族带头,其他小族就会效仿。”乔郁拉出一堆,送到元簪笔面前,“选一个,这几个皆是世家大族,看看我们先见哪一个。”

  他言笑晏晏,说的是先见哪一个,实则是先拿哪一个开刀。

  元簪笔随手抽出来一个,展开。

  元氏。

  作者有话要说:一更。

  会有二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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