30、第三十章_窃璧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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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0、第三十章

  元簪笔毫不躲避的目光好像在诱惑他做点什么。

  乔郁笑,笑元簪笔居然毫不防备。

  “元璧,”他低声道:“你能不能告诉我,你回来究竟是为了什么?”

  元簪笔镇定自若地说:“是陛下让我回来的。”

  乔郁挑起他的头发,“你在骗我。”

  “我回来时恰与乔相一路,乔相应该明白我回来之凶险,”元簪笔道:“若能不回来,我一定不会回来。”

  乔郁凝视那双眼睛。

  他知道元簪笔一定没和他说实话,或者隐瞒了什么。

  他大感无趣,摆着手道:“快滚,本相现在不愿意见你。”

  元簪笔一动不动。

  乔郁翻身,背对着元簪笔,有些不耐烦道:“你为何还不走?”

  元簪笔拽了下自己的头发,没有拽动。

  他又拽了下,还是能没拽动。

  元簪笔无奈道:“乔相,我的头发。”

  乔郁闭着眼睛,一动不动,好像根本没听见,自顾自地说:“元大人要是真的十分喜欢本相这,本相可以大发慈悲为元大人腾出一块地方。”元簪笔被他压着头发,脖子僵在那里十分不舒服,他无可奈何,只好躺在乔郁让出来的地方。

  乔郁转过来,宛如起雾了的水泽一般的眼睛戏谑地望着元簪笔,“本相竟不知道,你对本相恋慕到了此种境地,原来你晚上来,东拉西扯就为了睡在本相身边?”

  元簪笔叹气,“乔相。”

  乔郁拍了拍元簪笔的脸,道:“你喜欢本相,本相知道。”

  “乔相,我……”

  乔郁感叹着说:“如本相这般美貌,天下有几人见之不为之倾心,你喜欢本相乃是人之常情,本相明白。”他手指顺手从元簪笔的脸上划到他的眼睛上,元簪笔睫毛微微颤动,刮得他指尖很痒。

  “乔相……”

  “你不喜欢本相吗?”乔郁问。

  元簪笔知道他要是继续说下去就会和乔郁陷入你喜欢我吗?你不可能不喜欢我这些没有意义的问答之中,他道:“是,我喜欢乔相。”

  乔郁一呆。

  元簪笔顺手拽过被子给乔郁盖上。

  “我倾慕乔相已久,乔相快睡吧。”他闭上眼睛,十

  分自然。

  乔郁缓缓地眨了眨眼,若是元簪笔睁开眼会发现乔郁眼中的茫然举世罕见,更给他的面容平添几分易折与天真的漂亮。

  乔郁回过神来,“你在调戏我?”

  元簪笔不做声了,呼吸平稳。

  乔郁心道他就是在调戏我。

  他为什么调戏我?

  乔郁推了推元簪笔,元簪笔根本不理他,“你当真是看本相貌美,现在又无依无靠,你想趁虚而入。”乔郁断言道。

  元簪笔面上浮现出无奈。

  乔郁想了想半天,最后确认了:他果然喜欢我。

  房中烛光幽暗,帘子落下只一方天地,仿佛世事都与之无干。

  可惜绝无可能。

  皇帝将密奏狠狠摔在桌面上,桌上的东西被震得叮当作响。

  他起身就走,夏公公不敢说话,拿起披风跟了上去。

  晚风凉意阵阵,皇帝不语,径直走出大殿。

  待走下玉阶,皇帝方抬头向上看。

  纵然月光柔和,宫殿巍峨,望之仍森森威严。

  皇帝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,道:“你说,若是元簪缨在这会如何?”

  夏公公抱着披风,哪里敢接这句话。

  会如何?

  或许于事无补,但他总有一个说话的人,元簪缨对他真心实意,皇帝是知道的。

  他闭上眼睛。

  他记得谢居谨的说了什么,他说陛下大谬,满朝上下谁不是对陛下忠心耿耿,难道只元簪缨一人可用?况且今日局面,又怎么不是元簪缨一手早就,他野心勃勃,却陷君王于不义之地,如此为臣,不如杀之!

  若是元簪缨还在,大概会先温言安慰他一番,再做打算吧。

  皇帝站在月光中,鬓角白发十分清晰。

  他沉声道:“传谢相、陈相、还有……”他一顿,猛地乔郁被免官在家,听淮王的意思,他倒也不后悔,“淮王,还有太子,三皇子来。”

  夏公公道:“是。”

  御书房一夜灯火通明,直到东方渐明,来者才散去。

  还未上朝,一个消息就已传开了:青州水患,有叛军趁乱袭扰,连攻青州五城,青州守被杀,皇帝命乔郁为正使,前往青州处理事务,元簪笔为副,有协理军事平定叛军之权,即日上任。

  两人先后

  接到了圣旨。

  元簪笔面无表情,喜怒不为人知。

  据说乔郁听见这个消息当时就砸了一套茶具。

  太子道:“乔相此举,未免太不体面了。”

  陈相却道:“老臣要是乔相,也维持不了这个体面。”他一笑,“青州眼下危机重重,去了说不定就埋在那了。方家嫡系一脉又都在青州主城邵陵,历来中州官员外调处理事务,都要本地豪族帮忙,就算视若无睹,也不会出手阻拦,以乔郁和方氏的关系,太子觉得方鹤池是会鼎力相助呢?还是对他诸多阻挠?更何况,也是最重要的一点,乔郁是正使,元簪笔是副使,军队却在元簪笔手中,乔郁岂不是受制于人?这件事他做好了,皇帝只会嘉奖他们两个,做不好,就是他正使一人的责任。”

  太子道:“是本宫想差了。”他思索片刻,“舅舅,您觉得乔相会如何做?”

  “最好的法子就是告诉陛下他去不了,称病就是了。”陈相道:“但现在青州的事情不能再拖,陛下不会应允的。现在摆在他眼前的只有把军队收拢在手中一条路,对元簪笔,或威逼,或利诱,再或者,干脆借青州的乱局杀了他,大权独揽,比现在好上太多,不过,”

  “不过什么?”

  “不过元簪笔要不是个傻子,大概也是这样想的。”

  关于乔郁态度的猜测足够出一部书了,他本人要是知道恐怕会嗤之以鼻,元簪笔更是觉得莫名其妙,因为乔郁明明是因为皇帝先让他歇了一个月,结果连一日都没到而生气的。

  不管如何流言纷纷,两位看起来势同水火的大人还是一同出城,朝青州出发了。

  元簪笔坐得笔直,乔郁则躺在马车上,连头发都没有束起来。

  乔郁睡得好好的,突然管家跑进来说夏公公来了。

  他披着外袍过去,他太困,听了半天才知道皇帝给他送到青州去了。

  乔郁喃喃自语道:“元大人,你觉得谋反有前途吗?”

  元簪笔乍听见这大逆不道的话,十分平静,“没有。”

  乔郁一把抓住元簪笔的手,目光无神地说:“元大人,你手中有军队,不如我们谋反吧。事成之后,你我划江而治。”

  元簪笔把他的手抽出来,道:“乔相,做皇帝更睡不好觉。”

  乔郁昏昏沉沉地说:“无事,本相做个昏君。”他幽幽叹息,“也是。况且你手里的算什么军队,调用青州军?青州有没有军队,还有多少军队,训练如何,甲胄装备如何,粮草储备如何,我等一概不知。”他越说越气,“皇帝为何不干脆给咱们烧点兵马过来呢?”

  元簪笔:“……”

  他此时才感受到青州一行当真凶险,乔郁居然连他俩的身后事都想好了。

  元簪笔怕他气坏了身体,想了想半天说出一句:“既来之则安之。”

  乔郁怒道:“安之什么安之?每次这种破事都找本相,皇帝为什么不找世……”他一顿,猛地想起了元簪笔也是个世家子弟。

  他深吸一口气,心情稍霁。

  皇帝总把对元簪缨的怀念拿到明面上说,好像元簪笔的一切都是因为皇帝思念他哥。

  你看,元簪缨怎么都算是为国事死的,皇帝对他爱护有加的弟弟手下留情了吗?

  乔郁随手捞起一册文书,冷哼一声。

  元簪笔不知道他想什么,只见他安静不少,就去做自己的事情了。

  乔郁原本躺在枕头上,后来不知道发什么疯,干脆枕在他膝盖上。

  元簪笔一僵,但能让乔郁闭嘴就是好事,于是干脆当没看见。

  他和乔郁原本是一人一辆马车,乔相刚出城不久便上了他的车,和他扯了几个时辰有的没的。

  乔郁顺着他的小腹往上看,元簪笔正低头写着什么,全然忽视了自己腿上的活人。

  乔郁伸手环住了他的腰。

  元簪笔手一抖,墨汁洒在了他刚写好的奏折上。

  “乔相。”

  元簪笔的腰细却不软,小腹紧实。

  乔郁贴着他的衣服道:“元大人要不要和本相聊聊青州之事?”

  元簪笔道:“你先起来。”

  乔郁非但不起来,反而变本加厉地蹭了蹭,这下他眼睁睁地看着元簪笔的耳朵开始红了。

  乔郁伸出一只手,想去摸元簪笔的耳朵。

  元簪笔往后一退。

  乔郁感受到一种微妙的快乐,道:“呦呵,怎么像个小姑娘一样?你等下是不是就要和本相说

  ,请你自重啊。”

  元簪笔深吸一口气,“没有。”

  “那你要做什么?”乔郁从下往上看,“叫人?”

  元簪笔也不低头,干脆不和乔郁说话。

  乔郁能感受到他小腹起起伏伏,似乎在极力忍耐不把他掀翻。

  乔郁开怀了些,道:“青州远离中州,世家与宛州、宁州还有中州先比不多,但是根基深厚,方氏更是寿比我朝的百年世族。青州风气古朴,比别处更以世家为尊。此地多暴雨,裘河常泛,这次水患也是裘河河堤被冲垮,年年修,年年垮。”

  “为何?”

  “什么为何?”

  “为何年年修,年年垮?”

  乔郁用一种看傻子似的眼神看他,“自然是有利可图,朝廷一年给青州多少钱修河?”他冷笑,“一千五百万两。都够一州三年税了,因为裘河之事,青州免税免了已有五年。大人,如果你是青州守,你是把河堤修好呢,还是和大族们一起把钱分了呢?何况你也根本修不好,没有世家支持,州守在青州寸步难行。你上书给陛下,说不定没到中州就被拦下了,为了此事丢官还好,丢了身家性命岂不是不值得?不想同流合污,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待任期满离开就算清廉有德了。”

  元簪笔微微皱眉,没说什么。

  “元大人,不是所有刺史都有我等这样的身份,”乔郁指了指自己,“可以直达天听,你又身份显贵,只要不太过分,没有人敢拿你如何。此乃国之顽疾,妄动不得。不过青州年年有水患,年年有饥荒,叛军谋反还是第一次。奇也怪哉,最不拿世家当回事的西境五州没谋反,这个地方倒先谋反了。”

  元簪笔道:“我听乔相的意思,仿佛在劝我不要轻举妄动?”

  乔郁笑道:“哪里。你让方氏不好过,受益的是我等,我劝你到任马上把方家人都抓起来严刑拷打还来不及呢。”

  元簪笔低头。

  两人视线一对,乔郁道:“还有什么想问的?”

  元簪笔道:“乔相曾说自己是弄权之人。”

  乔郁懒洋洋地说:“不是本相说的,但这么说本相也无从反驳。”

  元簪笔认真地问:“一个弄权之人为何会关注这些?”关注

  这些看似是细枝末节,实际上举足轻重的地方事。

  乔郁任相以来,最显著的不是他的政绩,而是他在打压政敌方面的手段。

  乔郁弯了弯眼,元簪笔看不见他眼中情绪,“因为啊,”他突然伸手,摸了把元簪笔的耳朵,对方来不及闪,只好任他像摸猫一样地摩擦几把,“这又不是什么秘密。你常在边境,不知道内情也是自然。”

  元簪笔轻声道:“乔相知道的好像太多了。”

  乔郁捏了捏元簪笔的耳朵,又把他的头发绕在指尖上玩,“现在本相在你心中,可是从玩弄权术变成了忧国忧民?”

  元簪笔摇头。

  乔郁顺手扯下来了他几根头发。

  “本相白说了。”他恼怒道:“元大人连投桃报李都不会吗?”

  但是,他在心里想:元簪笔问这些干什么?

  他难道真想整肃一方?

  乔郁垂眸,笑得愈发明艳了。

  这可是以触动世家利益为前提,有元簪缨做前车之鉴,他不信元簪笔会敢做这些。

  元簪笔道:“乔相到青州第一件事要做什么?”

  乔郁想了想,回答:“奔丧。”

  两人聊天聊得正大光明,守卫不时换岗在车边保护。

  一青年人小声道:“这两位关系还真好。”

  队长啪地给那青年人一下,“说什么呢?”

  这人笑起来有一口洁白整齐的牙,面容虽不俊美,但是圆脸浓眉,长得很讨人喜欢,他挠了挠头,道:“我说着两位大人关系倒不像外面说的那么差。”

  队长虎着张脸道:“快滚,谁让你打听的。”

  那青年人仍笑着说:“哎,知道了。”

  元簪笔与乔郁的车规制一样,只是乔郁的内部布置得更为舒适一些。

  傍晚整队休息,乔郁猛地闻到一阵呛人的味道。

  他还没掀开帘子,就听到有人大呼小叫,似乎在责骂什么。

  乔郁按了按太阳穴,烦躁道:“又怎么了?”

  队长道:“大人,这小子点火做饭时不小心烧了大人车马的帘子。”

  元簪笔看乔郁,乔郁道:“烧了就烧了,换一个就是。”

  乔郁有些郁闷道:“难道在元大人心中我就是如此不讲理之人,烧个帘子都要拖出去车裂

  ?”

  元簪笔道:“不是。”

  “那你看我做什么?”

  元簪笔一时语塞,他总不能说自己就是碰巧抬头和乔郁对视吧。

  乔郁大人喜好奢靡这点没什么变化,帘子从不同的丝帘变成了皇帝御赐的绸缎制成的帘子,遇光则波光粼粼,如同水面一般。

  之后一月路程,两人一路闲谈,不谈国事,倒难得平静。

  前半月他们举目所见尚算安定,越往青州,局势愈发动荡。

  就连乔元二人的车队也遭到了几次袭扰,有时是流民,有时是土匪,匪患虽祸害一方,然毕竟无法与朝廷正规军队相抗衡,流民见到了车队蠢蠢欲动,但碍于刀剑,更不敢上前,只是……

  “只是匪患可擒贼先擒王,无法说通直接杀了就是,”乔郁弯腰,捡起地上的一个已经发黑的荷包,荷包原本应当是粉色的,只是沾了土又沾了血,早就看不出上面绣着什么了,“然而流民如何,元大人在外指挥军队数年,与他国打了不少的仗,报君黄金台上意,提携玉龙为君死,为臣者自要顺从上意,但是这些人,元大人想如何做?”

  元簪笔一时沉默。

  在荷包旁边还有余下的几根细小的骨殖,骨头洁白,连点血丝都没有,骨头遍布齿痕,看起来并不像猛兽啃食。乔郁语气悠然,“在必要时刻,元大人也可拔剑,杀谁都一样,杀敌寇与屠戮百姓有什么区别,”他做了一个手势,在脖子上轻轻一划,“这样人就死了。”

  流民大多无家可归,无饭可食,死乃是最司空见惯的小事,年老体弱者或在行路中累死,或饿死,再或者被人分而食之。

  还未到青州已经如此,不知到青州又该是如何人间地狱之景象。

  元簪笔撩开车帘,道:“上车吧,乔相。”

  乔郁回了自己车驾。

  前路颠簸难行。

  车队行至山谷处,更是寂寥无人,晚风肃杀,吹得周围草木刷刷作响,与经过峡谷的风混杂起来,宛如鬼哭一般骇人。

  几人忍不住搓了搓胳膊,先前见识了各样尸体,这样的宁静比尸堆更为可怖。

  一阵悠长的哨声打断了夜晚宁静。

  那青年人一惊,举起火把高呼道:“有人!

  ”

  火光照在缎帘上,光芒夺目。

  乔郁的马车已驶进峡谷,车夫艰难回转,还未等掉头,就听头顶上隆隆声传来,惊雷一般震耳欲聋,他抬头,触目所及唯有巨石骤然滚落下来。

  “砰——”

  烟尘四起。

  下一刻,箭从四面八方射来,带着火的箭如同雨一般,顷刻间将被巨石压住大半的马车射成了刺猬。

  刹那间,火光冲天。

  御赐的缎帘瞬间就被火舌吞噬了。

  “乔相!”青年人撕心裂肺道,队长见他没被射死,还疯了一样地往里面扑一把将人拉了回来,躲到石头后面。

  车队似乎也因为这些变故乱了阵脚,队伍溃散。

  元簪笔的马车就在乔郁马车之后,他几乎眼睁睁地看着乔郁的马车被砸,车夫奋力驱车,这才离开峡谷。

  箭的攻势少了好些,队长啪地一拍那青年人,哑着嗓子吼他:“不要命了!”

  青年人红着眼,道:“乔相还在里面。”

  不多时,头顶已无人放箭。

  青年人愣了愣,道:“无事了?”

  队长拍了拍他的肩膀,然后拉他起来,道:“应该没事了。”

  青年有些不可置信道:“这就完了?”

  队长都被气笑了,道:“难不成你还希望再射一会?”

  话音未落,上面传来一阵长长的啸声,仿佛是什么口哨。

  青年人眼睁睁地看着几具衣着破烂的尸体被扔下来,速度极快,撞到地上恐怕会碎成几块。

  一具甚至到了他眼前,他一抬头,猛地与尸体的死鱼眼睛对视,吓得差点叫出来。

  他这才看见尸体腰间绑了绳子,绳子被绷得极直,在风中飘飘荡荡。

  队长道:“少见多怪了不是,”他用力拍了拍弯腰吐了一地的青年人的腰,“你小子,刚才还不怕死呢,你叫什么?”

  青年人含糊道:“林缈。”

  林缈刚一抬头,就看见一个白影从上面跳了下来。

  这可是活人!

  他喉咙里堵住尖叫,见对方仿佛没有重量一般地踩在凸起的山石上,飘似地下来了。

  队长和小雪打招呼,“雪大人。”

  小雪道:“老胡。”他目光往林缈身上一扫,“这个人刚才就在乔相

  车子旁边?”

  老胡道:“就是他,刚才还不要命似的往里进。”

  他俩都是元簪笔的人,看起来对乔郁的死不为所动。

  小雪对林缈道:“和我过来。”

  林缈擦了擦嘴,道:“去哪?”

  小雪理所当然地说:“去大人那啊,得有你这么个人证,不然陛下那我等怎么交代?”

  林缈睁大了眼睛,愕然道:“就这样?”

  小雪嗤笑道:“不然怎么样?难道死了个人就不走了,要给他陪葬不成?”

  林缈心有戚戚,欲言又止。

  林缈被小雪带到马车前。

  小雪道:“大人,人带到了。”

  元簪笔坐在车中,道:“方才乔相遇刺,你看见了什么?”

  林缈道:“我,我只看见巨石从山上滚下来了,还有箭射穿了马车……大人,”青年人的声音都发着抖,“这是谁有这样大的胆子敢刺杀朝廷命官?”

  元簪笔幽幽道:“有很多。”

  林缈一愣。

  “刺杀乔相有诸多好处,比如说卖了我一个人情,让我大权在手,我是世家子弟,我在青州掌权,比乔相掌权好得太多。也可能会让陛下怀疑我和乔郁内斗,对我也不信任。而且死的人是乔郁,但这一点,就是天大的好处了。”元簪笔道:“乔相你说是吗?”

  林缈还未反应过来,小雪一脚将他踹翻在地,顺手拿了个东西堵住了他的嘴。

  护卫一拥而上。

  乔郁掀开车帘,道:“本相耐心有限,告诉本相,是谁派你来的?”

  林缈呜呜摇头。

  乔郁摆摆手,“别让他自杀,留着慢慢审。”

  小雪过去笑呵呵地和老胡对了掌,回头道:“大人,尸体虽然穿着破旧,但是身体很好,不像是土匪之流。”

  乔郁若有所思地说:“能勾结扈从,也不是一般土匪做得到的。”他叹息,“人都是陛下派来的,当然……”他接触到元簪笔的眼神,“当然不可能是陛下。”

  “有人想送你一份大礼啊。”乔郁道:“为何没人想杀了你,留我呢?”

  元簪笔道:“睡吧乔相。”

  “这便是天妒英才红颜薄命吗?”

  元簪笔无奈道:“睡吧乔相。”

  乔郁打了个哈欠,“之后一

  路只能勉为其难和你睡在一起了。”

  元簪笔:“……”

  两人之后的一路上表现亲密,再无阴阳怪气的争执。

  小雪道:“所以这两位大人先前是演的?”他随手拿起一根烧起来的树枝,在地上烧草玩。

  他在马车旁边的时间里,从未听过乔郁与元簪笔说到身边内奸的事情,两人竟如此不谋而合?

  ……

  邵陵是青州门户,灾情由此处转深,景象应比他们先前所见更为可怖。可出乎他们二人预料的是,邵陵虽不能称之为一派繁荣,但好歹有些生气,城中干净,不像其他地方,城中直接挖有掩埋尸体的深坑。

  两人刚一到任,就有拜帖纷至沓来,与此同时的还有各种珍奇礼物送来。

  不过半个时辰,各种礼物已堆满了正厅。

  乔郁随便打开一箱,向元簪笔招手道:“元大人,不如你我随便对付了事吧。”

  元簪笔过去一看,乃是一青玉美人头,长眉妙目,容色美艳,其雕工之精妙,可谓一句巧夺天工。

  乔郁拿出来随手把玩。

  元簪笔微微皱眉。

  “怎么?”

  元簪笔接过去,和乔郁脸上比了比,道:“与乔相有几分肖似。”

  乔郁定睛一看,笑着说:“难怪本相觉得如此精妙。幸而本相从没有在他人面前裸露身体的习惯,不然说不定今日送来的就是一尊青玉美人像了。”

  元簪笔怎么听都觉得他这话中的不是幸好,而是遗憾。

  乔郁拿起青玉人头,啧啧称奇,“本相为官数年,从未见过这般玉石,恐怕连皇宫之内都少有此等臻品。”青玉内无飘絮,水色粼粼,如同万山含翠,绿而不僵,颜色偏淡处雕琢人面,深绿处则是飘逸长发,雕工精巧,匠心独具。

  他随手一抛,玉石滚落,索性落到了箱子的绒布内。

  “只是寓意不好,看起来好像是威胁似的。”乔郁语调绵软地和元簪笔抱怨,“元大人,你说本相要是不和他们合作,之后装在这里面的是不是就是本相的头?”

  元簪笔不理他,道:“青州粮食飞涨,几乎比价黄金。”

  乔郁手指轻轻抚摸过人头,道:“元大人觉得此人头价值几何?”他一笑,“若是本相,恐怕价

  值连城,这么个东西嘛,黄金一万两,是不是也算值得?”

  两人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了然。

  “青州官员不断通过此处离开,有些已经回本家了,”乔郁喃喃自语,“传本相的命令,无故一缕不准离开邵陵,有事来刺史府,出城需要文书批示。”

  立刻有人去做了。

  乔郁道:“虽然说药到病除,但也要知道病是什么,”他看元簪笔,“大人可要陪本相出去走走?”

  元簪笔道:“乔相请。”

  两人新官上任,政令下达尚算快。

  ……

  这政令小官吏还没说完,就被拦住马车的护卫啪地打了一耳光。

  马车探出一个人头,高冠玉面,眉眼俊逸,显然是个世家公子。

  “怎么?”那公子温言问,语调之中却有着不容忽视的矜傲。

  护卫道:“回禀大人,据说是新来的刺史不允许出城,若有急事,需要上报刺史。”

  那公子皱眉,对着护卫旁赔笑的官吏道:“你可知我是谁?”

  小官堆着满面笑容,谄媚道:“这位小哥说了,您是元家的公子,出身显贵。”

  “你既然知道为何不放行?”

  小官吏苦笑道:“您不知道,新来的刺史大人难伺候的很,事无巨细,要求繁杂,能干就干,不能干就让我等滚蛋。大人,您是世家子弟上有朝廷,下有黎民养着,不愁吃穿,小的上有老下有小,只能指望着这一月几石的俸禄养活全家,实在马虎不得。”

  他低眉顺眼,字字谦卑,实际上却仿佛含着刺,听得这位元氏公子怎么都不舒服。

  “你!”

  见主人发怒,侍卫登时亮起了刀,那小官吏哇呀一声,跑出去好几步,大叫道:“杀人啦!”

  原本都在排队的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这一行人身上,元公子细白的脸一下涨得通红,“你……”

  才下过雨,青石板滑得很,小官吏一个踉跄,朝后面仰去。

  他口中哇哇大叫,想象中的疼痛却没有马上传来,他回头一看,有双手稳稳地扶住了他的肩膀。

  “怎么了?”元簪笔道。

  小官吏道:“大人,这有位元大人非要出城,我说不行,他那侍卫就要亮刀子。”他的左脸还红着,一个巴掌印

  赫然。

  元簪笔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。

  那位公子放软的语气,道:“这位大人,我也是……”他一愣,“簪笔?”

  小官吏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游移,“两位认识?”

  元簪笔不动声色道:“确实认识。”他转向那小官道:“魏大人,这位是我的族兄元岫研。”

  小官吏被打得后槽牙都疼,闻言又想哭又想笑,勉强挤出个笑脸,道:“是小的有眼无珠,这就放元大人过去。”

  元岫研微微仰头,似乎在等着这小官的道歉。

  元簪笔道:“族兄无礼,由我代为向大人道歉。”

  此言一出,最惊愕的不是他面前的小官,而是元岫研。

  “簪笔?”

  元簪笔淡淡道:“按大魏律,当街掌掴朝中官员,妨碍公务者,需鞭笞一百,发配当地修缮工事两月,若是受雇他人,主人亦需出十两黄金作为罚金,上缴国库。现在正是用人之际,鞭笞一百改为二十,打完直接送去修城墙。”话音未落,已有扈从将那护卫从马上拽了下来。

  元岫研听着护卫大声呼救,张了张嘴,又不知道说什么,似乎已经被气呆了。

  “大人。”

  “现在城中到处都缺人手,”元簪笔道:“我就不先放你回去看大夫了,晚上叫人给你请个郎中。”

  小官吏在元簪笔说第一句时还以为是玩笑,现在护卫都被拖远了,他摸了摸脸,也有点吓着了,道:“不妨事,大人不必如此。”

  “这是国法。”乔郁笑吟吟地接话,“不必带去官府了,就地打完送走,以儆效尤。”

  两人一唱一和,十分默契。

  元簪笔道:“现在情况特殊,表兄若是无事,就不要出城了。”

  元岫研这才反应过来,怒道:“我有急事。”

  乔郁一拽元簪笔袖子,道:“好说,元大人,啊不元公子有什么要事,直接和本相说就好,若真是急事,本相一定立刻放元公子过去。”他十分耐心,“大人为何不说话?”

  元岫研冷笑道:“我竟不知朝中何日多了这样的规矩,到底出身卑贱,如此无礼。那好,我今日便先不走了,回去修书一封问问,大人说的是哪门子的国法。”

  乔郁做了个请便

  的手势。

  元岫研怒气冲冲放下帘子。

  元簪笔突然道:“兄长且慢。”

  元岫研隔着帘子道:“还有什么事?”

  元簪笔一本正经道:“兄长,罚金需要立刻上缴。”

  元岫研忍着发作的冲动,道:“我身上没带黄金,回去定然如数送到刺史府上。”

  元簪笔却道:“这是国法。”

  “那你想要如何?”

  元簪笔道:“我看兄长的车驾可勉强一抵。”

  元岫研终于忍不住了,怒声道:“你说什么?”

  元簪笔重复:“我看兄长的车架可以一抵。”他神色看起来正直极了,“兄长与簪笔同是世家出身,簪笔也不愿意兄长失了体面。”他的意思已十分明了了。

  元岫研气得浑身发抖,可他也知道元簪笔不会给他找个面子,说不定他不下车,元簪笔还会将他拖下车,于是冷笑道:“好好好。”他下车,面色青白,十分难看,看向元簪笔和乔郁的眼神更是不善,“你好的很。”

  乔郁道:“元大人一直不错。”

  元岫研咬牙道:“与此等人为伍,与自甘堕落有何区别?”

  元簪笔只对扈从道:“看看哪用得上,送过去吧。”

  元岫研得得不到元簪笔回答,只好转身而去。

  乔郁毫不客气地笑出了声,伸手又拽了拽元簪笔的袖子,道:“元大人,你可要小心,你这位族兄说不定会回去给你家老爷子写信,哭诉你何其翻脸不认人呢。”

  那小官吏已经看呆了。

  乔郁道:“以后再有这种人,让他要么留下车架,要么把十两黄金换成等价的粮食,长此以往,咱们刺史府说不定也能富可敌国。”他说话虽然刻薄,但是有趣。

  小官吏忍不住笑了出来。

  他见过很多大官,却没有一个如乔、元两人的。

  乔郁道:“城中粮食不多,之后恐怕还要开仓放几次粮,邵陵还要负责整个青州的粮食调度。有人宁可回去上书也要出去,大概不会出不起几万石的出城钱。”

  “元大人觉得呢?”

  元簪笔道:“少了。”

  他一本正经,乔郁笑得不行,“那就三万吧。”

  小官吏瞠目结舌,眼见乔郁坐地起价起得十分自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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