37、第三十七章_窃璧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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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7、第三十七章

  乔郁任由元簪笔的手在他的大腿上摸来摸去,“你果然在调戏本相。”他笃定道。

  元簪笔不理他,“有感觉吗?”

  元簪笔神色专注,睫毛扫来扫去,乔郁微微起身,手指过去蹭了蹭他的睫毛,“什么感觉?”乔郁明知故问,笑中有些不怀好意地暧昧,“若说感觉,本相现在觉得恼怒非常,屡屡受人调戏,还没有名分,哎呀。”他极其做作地感叹,“我若当真是个女子,你说我们孩子是不是已经满地跑了?”

  元簪笔只要一想象他说的画面就觉得汗毛竖起,“乔相,”他叹了口气,“我在认真问你。”

  “本相也是认真回答。”乔郁哀伤道:“你就是看本相是个男子,无论你做的如何过分都不必给本相名分,是吧。”

  元簪笔的手一顿。

  “还是说你想趁人之危?”乔郁道,把刚才扔到一旁的腰带拿过来递给元簪笔。

  元簪笔:“……”

  元簪笔道;“乔相这是要做什么?”

  乔郁微微一笑,“把本相嘴堵住啊,你不怕本相叫人吗?”

  哪有人会这么跃跃欲试自己被绑上的!

  元簪笔确实很像把他嘴堵上,但不能永远将他的嘴堵上就毫无意义,今日他拿腰带把乔郁嘴缠上,明日就有流言变着花的从乔郁嘴里传出来,元簪笔都不敢想乔郁能说出多么惊世骇俗的话来。

  乔郁胡搅蛮缠可谓当世第一,最重要的是他根本不要半点脸面,时风如此,寻常男子都不愿意被比作女子,乔郁却恨不得自己就是女人。

  元簪笔居然真的接过腰带。

  乔郁仰着头看他,十分期待似的。

  元簪笔伸手,快而轻地将乔郁翻了面,乔郁一愣,正要挣扎,一下被元簪笔握紧了双手。

  元簪笔一手按着他,一手将腰带缠在乔郁消瘦苍白的手腕上,另一端用嘴咬着,竟真的将人缠得严严实实!

  乔郁怔了怔,突然放声大笑。

  元簪笔抽过枕头见他的小腿垫起来,不让伤口被蹭到。

  乔郁半张脸都压在被面上,他看不见元簪笔的神情,只能感受到元簪笔的手又一次覆在了他的腿上。

  乔

  郁微微偏头,他本就身体不好,这么折腾便有些喘,他扭头,长发散下来,凌乱地落在他的肩膀上,“元璧,本相竟不知,你喜欢这样。”

  手贴着他的小腿微微按着。

  乔郁小腿发麻,被元簪笔按着的地方仿佛有火烧着,烧得他心里都不舒服。

  元簪笔不说话。

  乔郁哼了一声,继续道:“元大人,你还差一块布将本相嘴堵上,不然本相就要叫人了。”

  元簪笔手下微微用力,乔郁尽力克制着想动的冲动,喘着气笑道:“元大人,为何不说话?”

  元簪笔淡淡道:“乔相可以叫。”他语气漠然,与手下的动作既然不同,“如果有人进来,第一眼见到的一定是乔相。”

  还是衣衫不整被绑起来的乔郁。

  乔郁又笑,“我没想到你还有此等趣味,元大人,元璧,本相说了多少次你都不以为然,现在将本相绑起来你却兴致盎然了。”元簪笔手下用力,他将脸埋在被子里,呼声都变成了闷笑。

  从元簪笔的角度看去,乔郁塌下的腰细而窄,纵然衣服没有好好穿着,散落下来,仍能看出本人极好看的腰线,他肩膀微微颤着,好像一直在笑个不停。

  元簪笔手几乎移到乔郁的大腿上了。

  乔郁被绑在身后的手伸了伸,又轻轻松开,随意地放在腰上。

  “元大人是在亡羊补牢吗?”

  “什么?”

  乔郁抬头,“元大人是因为中毒那日本相拒绝了你,你要补回来吗?”

  元簪笔道:“我有一个疑惑。”

  乔郁道;“已经到了这份上就不必讲究君子之礼了吧,”乔郁晃了晃元簪笔给他打的结,“有话直说。”

  “自方才起,乔相一直在胡言乱语。”元簪笔说。

  “胡言乱语?”乔郁挑眉。

  他觉得无论自己说什么配上这张脸都不应当是胡言乱语,何况他说的如此从心,分明是光明正大的勾引。

  “你一向不喜欢旁人触碰。”

  要是乔郁现在手没被绑上一定要抱着元簪笔的脖子亲他一口告诉他:“你可不是旁人,”他笑,“你差一点就成了本相的夫君。”

  元簪笔几乎想要叹气了。

  “无论我问什么,乔相只

  愿意在旖旎之事上纠缠,但你从不是这样的人,至少,在乔相受制于人时不会愿意这样,”元簪笔俯身,差点贴上乔郁的耳朵,“月中,你想隐瞒什么?”

  乔郁乍听月中二字,又感受到元簪笔呼在脖子上的热气,脑中一时都有些不清醒。

  他大叹为何元簪笔将他这样放着,若是与他正面相对,他是一定要堵上元簪笔的嘴。

  月中——乔木峥嵘明月中。

  乔郁刚被救出,疯疯癫癫,非说自己说女子,年已及笄,将欲取字。

  元簪笔分不清他到底是真疯还是装傻,只好道:“我并非你的长辈。”

  字这样的东西,怎么能让平辈取呢?

  乔郁现在神志不清,让他自己取字不知道会取出什么来,但要让乔郁的长辈来,已是不可能之事。

  乔郁当时对着镜子画眉,手指微微翘起,恰如一个真正的女子,闻言回头朝他笑,道:“你不是我的夫君吗?要你给我取字,也不算逾越。”

  元簪笔一时无言,乔郁随手拿起妆案上的一本诗集,扔给元簪笔,“你随便看看,又不怎么费时费力。”他长得好看,上了妆更精致无俦,如女儿态并不夸张,只有二三分微妙。

  元簪笔接过诗集时右手放在身后,掩盖住手指颤抖。

  不论乔郁是被逼疯了,还是为求自保装疯,如此种种,都令人……元簪笔深深吸了一口气,翻开诗集。

  他心思根本不在诗集上,勉强让自己冷静些,一目十行,乍见乔木峥嵘明月中几乎一颤。

  乔郁无知无觉地捧着脸看他笑,好像真的是闺阁女子在看自己的心上人。

  他笑容甜,语调也甜软,越是如此,越令元簪笔窒息般地难过。

  元簪笔将诗集还给他,道:“月中如何?”

  乔郁皱眉,琢磨了半天也没琢磨出这两个字有什么可取之处,值得元簪笔看了好一会,实在平平常常,毫无优点,于是怒道:“不如何,非常不如何。我说了让你不必仔细看,只是客套罢了,你难道听不出吗?竟这般敷衍。月中两个字有什么好?你为何不干脆让我叫明月?还朗朗上口,简单好记呢。”

  元簪笔温声道:“乔木峥嵘明月中

  ,倒还好。”

  乔郁更不满了,道:“我不想峥嵘什么明月中。你再看看,有没有什么风雅的句子。”他叹了口气,“我还以为如元璧你的学识能有什么精妙之言呢,结果不过如此,”他重复,“不过如此。”

  元簪笔强笑。

  他本就不爱笑,乔郁在他身边精神不佳,他不好对着人面无表情,惹人伤心,笑得次数比以前多得多,只是大多不由衷。

  他此时才二十出头,一手抚养他长大的兄长已离世,他与家中关系冷淡,在中州除了与魏帅还有联络之外举目无亲,前途未卜,性命能否长久还不可知,身边唯一故交乔郁却已被折磨疯了,令他如何开怀?

  乔郁念叨了两句,却对上了元簪笔清澈眉眼,元簪笔的眼中深深地倒映着他的描绘好的精致面容上,他觉得自己笑容仿佛僵了僵,一瞬间便恢复了平静,嘟囔道:“那好吧,你说什么是什么。”元簪笔朝他笑,他又补充了句,“谁叫我喜欢你。”

  元簪笔再笑不下去,道:“我还有事,先出去了。”

  乔郁不高兴地点头,道:“哎,你早点回来,还有,回来时别忘了给我带一盒朱红的水粉,是朱红,你别再拿错了。”

  元簪笔说:“好。”

  乔郁目睹元簪笔关上门,他脸上的笑容顷刻间烟消云散,变得面无表情。

  他容貌明艳,妆容一笔一划皆是浓墨重彩,很衬得他的眉眼,黑发洒落肩上,容颜更粲然。

  他笑时华美,不笑时死气沉沉。

  他看着诗集,涂着鲜红蔻丹的长指甲几乎将纸张戳破,字字划碎,不想再看。

  乔郁重重喘了几口气,将诗集扔到案上。

  乔木峥嵘明月中。

  要不是他太了解元簪笔,说不定真的会以为元簪笔是在讽刺他。

  今时今日,他哪里配得上这句诗?

  不过在皇帝的监视下,装疯卖傻,苟延残喘,以期活得久些。

  乔郁捡起诗集,将那页按平整,拿了个漆盒将诗集压上了。

  “元璧。”他低喃,像是要把这两个字嚼碎了咽下去,“元璧。”

  “我想隐瞒什么?”回忆骤然抽离,乔郁道:“本相不解。本相还想问你,今天晚上要做什么?

  还是说你什么都不想做,只想侮辱本相?以腰带缚手,脱了本相的衣服,在本相腿上摸来摸去,你却问本相,本相隐瞒了什么?”

  元簪笔的手在他大腿上停了下来,然后移开了手。

  乔郁悬了半个时辰的心缓缓放下。

  那有一道极小的伤口,但如果脱下衣服仍然看出端倪。

  “是我唐突。”元簪笔道。

  乔郁冷笑一声,示意元簪笔解开他的手。

  元簪笔竟真的给他解开了。

  乔郁晃了晃手,又由着元簪笔将他抱回去。

  乔郁望着他近在咫尺的脸,心想要不要打上一耳光更显得自己恼羞成怒?

  不,打上去就演戏太过了。

  元簪笔突然道:“寒潭为何不在?”

  乔郁道:“本相让他去跟踪个人。”

  元簪笔抽过被给他盖好,“这样的小事,仿佛不需要寒潭亲自去。”

  乔郁用手撑着额头,过了会才梦然醒悟地说:“哎呀,本相还告诉他,如果看见有人要杀本相,如是放火啊之类的,不要阻止,务必跟上他,看看是谁指使。可惜他回来的时候有点晚了,那人和本相他只能管一个,本相想,你大约也要回来了,就让他直接去抓人了。”他笑眯眯的,“本相还是很料事如神的。”

  元簪笔的眼睛里清澈地倒映着乔郁的影子。

  乔郁虽然很想亲一亲他,但此刻显然不是好时机,他能控制得住自己不动,却控制不了其他身体反应。

  元簪笔略带怒气的眼神真是……乔郁伸手,差点就抚上他的眉眼。

  你看,生气了。

  他在心中笑。

  元簪笔不愿意在他面前显露更多情绪,这下一定要离开了。

  果不其然,元簪笔忍了半晌,终于在对上乔郁得意洋洋的脸之后忍无可忍,拂袖就走。

  乔郁道:“门关好。”

  门关上了。

  乔郁仍微笑着,再确定了脚步声已经越来越远之后笑意才收敛。

  他掀开被子,将已经扯得差不多的布料彻底从腿上扯了下去。

  在他的大腿上,有一点血红色痕迹,像是针孔。

  乔郁按了按长久不动,差点动弹不得的腿,手指压上伤口,疼得嘶了一声。

  他从一个小瓷瓶中倒出

  了根针。

  银针在灯下寒光闪闪,若有人愿意看看,一定会发现这根针其实是中空的,内里含着药粉。

  乔郁叹了口气,针在针尖转了几圈,猛地朝针孔刺去。

  他疼得面无人色,汗如雨下,颤了半天放吐出一口气。

  他感受到自己双腿在缓缓地发麻,变重,不多时就毫无感觉了。

  乔郁若有所思。

  要不是今日情况紧急,他也不至于拔针,想自己逃出去。

  见到元簪笔破烟而入时他更是惊愕,连针一时之间都忘记插进去了,这才让元簪笔看出了不同。

  他幽幽叹息,决意一定要将放火的人碎尸万段,倒不是因为他差点死在火中,而是他找理由时又引得元簪笔生气。

  他的话大半是真,小半是假,他确实让寒潭跟随,但可绝算不出元簪笔何时回来。

  不过他要是说出来,元簪笔的反应就未可知了。

  他只需要对方生气,但并不需要无可控制的盛怒。

  乔郁敲了敲已经没有知觉的膝盖,叹息道:“只是天妒红颜。”他将被子盖好,“寒潭,人找到了吗?”

  寒潭出现在房中,道:“属下无能,并没有问出主谋。纵火人原本就是刺客,因有人雇佣才混入府中多日,说他也不知晓主谋何人,只知道他每次传话都是个纤细的少年人。”

  “少年?”乔郁第一个想起的就是许栀,“不是少女?”

  寒潭道:“不是,对方说那人虽脸遮得严严实实,但无论是身形还是声音都是少年人,他许诺黄金百两,粮食千担,还有宁州的百亩土地,又赠予了一斛明珠,这才令刺客铤而走险,来刺史府放火。”

  乔郁点头,“这时候能拿出这些东西的人可不多。”

  寒潭道:“是。”

  “但是世家都拿的出来,”乔郁苦恼道:“本相得罪的世家子弟太多太多,一时之间竟也想不到哪个最有嫌疑。罢了,就这样吧。尹雨如何?”

  寒潭道:“确实是普通教书先生。”

  乔郁靠在床头,道:“普通与否日后才知,你先下去。”

  “是。”

  乔郁想了想,又道:“刺客的尸首你可保留着?”

  “只剩人头。”

  乔郁道:“你把人头送给元大人,告诉他刺

  客已经伏诛,叫他不要生气了。”

  寒潭犹豫片刻,不知道该不该说话。

  “说。”乔郁阖目,也不看他。

  “元大人会因此不生气吗?”任谁半夜看见个人头都不会高兴吧!

  乔郁沉思,道:“那你再告诉他一句话,下次他再想摸本相的腿,本相绝不多言,任他随意。”

  寒潭:“……是。”

  他有预感,元簪笔一定会更生气!

  ……

  元簪笔刚脱下甲胄,便听寒潭在外面道:“元大人,乔相命我给您送一样东西。”

  如果是乔郁亲自来的,或许元簪笔就让他快滚了,不过来得是寒潭,他实在没有难为的人的习惯,批了件外袍,过去开门。

  寒潭手中拎着一个散发着腥味,仿佛装着什么圆滚滚东西的袋子,见元簪笔过来,立刻将东西递给他。元簪笔沉默片刻,“这是何物?”

  寒潭道:“是刺客人头。”

  元簪笔一时无言以对,只听寒潭将乔郁的话尽数复述了来,“乔相说,这是刺客人头,送给元大人,请大人不要那么生气了。”

  元簪笔面无表情地看着寒潭。

  寒潭道:“乔相还说……”

  元簪笔道:“我能劳烦寒先生一件事吗?”他怕自己再听下去真的会气死。

  寒潭道:“大人请说。”

  “帮我将乔相的赠礼处理掉。”元簪笔道:“多谢寒先生。”

  寒潭颔首:“大人客气。”

  元簪笔关上门。

  寒潭想,元簪笔果然更生气了。

  他想起乔郁还有一句话,于是隔着门对元簪笔道:“乔相还说,以后无论元大人想如何摸他的腿,他绝不反抗。”他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。

  元簪笔正要喝口凉茶平复心绪,闻言差点没拿住茶杯。

  “替我谢谢乔相。”元簪笔冷漠道。

  ……

  次日,乔郁见到迈出房的元簪笔,十分热情地打招呼,“元大人。”

  元簪笔颔首道;“乔相。”

  他们二人少有这样疏远的时候,还不如刚到中州时。

  乔郁笑呵呵地抓元簪笔的袖子,道:“真生气了?”

  元簪笔拿开他的手,“不敢。”

  乔郁顺势抓住他的手,低声道:“元大人可不要忘了昨天晚上做了什么,本相都没生气,元

  大人生什么气?”

  元簪笔道:“你的伤如何?”

  乔郁得他关心,美滋滋地回答:“若是元大人能再温柔体贴一些,本相会非常好。”

  元簪笔晃了晃他的手,没晃下来,只好任由他拽到书房。

  乔郁道:“先前本相命人发出公文,凡在叛军治下,能回来者,皆赠粮食十担,只要青州本相治内,皆有效,近几日统计,回来有两万人之多。”

  元簪笔颔首。

  “四野平静,通道业已打开,”乔郁叹了口气,抱怨道:“整日困在刺史府中,真想早回中州。”

  他并非整日都在刺史府中,大多时候乔郁都在去往各地的路上,他需知具体情况,才能施策,邵陵已是大好,有几处真成了人间地狱一般,饶是乔郁也第一次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,后冷笑一声。

  好在后来粮食逐步运达,又有干吏治理,城镇方有生机。

  说到底,作乱的匪徒除了少数浑水摸鱼,真有想要占山为王者,都是只想活下去的普通百姓,衣食有所依,且见大军威慑,回到原籍者极多。

  刺史府又颁布法令招工打造甲胄,修补城墙,工钱一律日结,是拿铜钱,还是换粮食都随意,几城中都有生机勃勃之态。

  元簪笔一指沙盘上叛军治下的四城。

  乔郁趴在旁边,漫不经心道:“这是元大人的事情。”

  元簪笔坐在他身边,道:“先前所杀匪徒武器精良,不像普通山匪。”

  乔郁道:“说不定哪位大人想要割据一方呢,不过这也不是咱们要操心的事情。”他无趣地在沙盘上写写画画,眼中却流露出些微妙笑意。

  “陛下虽然不在意粮食能否运到青州,但他一定很在意叛军有没有武器。”元簪笔道:“我看过了,刀剑所用铸铁皆是宁州铁,弓箭木料亦是,普通世家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这些东西运来青州,平时家中更不可能藏这么多武器。能在此时将武器运来的,连方氏元氏都做不到,遑论其他。”

  乔郁笑道:“邵陵元氏做不到,大人家的元氏未必做不到。”

  元簪笔居然点头,却道:“但朝廷不稳与我族并无任何益处。”

  也是,元雅奠定世家格局。

  之后元氏与皇族也有通婚,现在的太皇太后身上就有元氏血脉。

  元氏在朝为官者不多,但早就贵重至极,与皇族同气连枝,不可能谋反。

  除非皇帝做了动摇世族根基的事情。

  “知道大人出身尊贵了。”乔郁道。

  他看似随意,实际上将元簪笔说的话听了进去。

  连在青州一手遮天的世族都不行,还有谁能做到?

  能做到的人必然位高权重,这样的人必然深受皇恩,为什么想要谋反?

  乔郁一笑。

  他也深受皇帝器重,被誉为自元簪缨之后的第一人,不还是早有异心吗?

  乔郁道:“接下来大人怎么做。”

  元簪笔看着沙盘,道:“我想在叛军城中散布些流言。”

  乔郁见他一本正经,神色纯良,眸光清澈如山泉春水,忍不住笑了出来。

  “这几日,我还要将粮食押往前线。”元簪笔在距离叛军治下最近的城池中点了点,“此处一直不稳,我想将大军驻扎在此,以此为后方,向前推进。”

  乔郁点头,“大人所说军事,我一概不通,一切都听凭大人决断。”

  乔郁怎么不懂?

  他少年时就和元簪笔烧过敌军的粮草营帐,魏帅喜欢二人,但却觉得乔郁比起元簪笔,更适合的地方并非沙场,而是朝堂,并没有让他做自己的学生。

  后来提起,几度叹惋。

  叹惋昔日若是留下,或许乔郁能在他的庇佑下,逃过一劫。

  两人商量完,乔郁看元簪笔欲走,懒散道:“元大人还生气吗?”

  元簪笔将乔郁说的话还了回去,“乔相都不生气,我为何生气?”

  乔郁听他少有的阴阳怪气的语调,笑道:“元大人,我的腿早就断了。”

  元簪笔脚步一顿。

  “当年你找了那么多医生,其中不乏天下名医,都说治不了我的伤,你昨日的反应,我还以为你已经忘了。”

  元簪笔手压在门框上,半天不语。

  之后他出去,关门。

  乔郁靠在轮椅上,道:“寒潭,你说元簪笔为何关心本相却不说?他是那样容易害羞的性子吗?”

  他想了想,又觉得他和元簪笔的处境,元簪笔实在不应该关心他,倒不如说是看看对手情况

  如何,他腿断了总比没断强。

  那元簪笔是试探他呢,还是关心他呢?

  乔郁喃喃自语道:“我的元大人的心思,可真是难猜啊。”

  但元簪笔将注意放在他身上总是好的。

  不论是爱之深,还是恨之切,他是唯一一个能让元簪笔如此注意的人。

  这样就很好。

  这样就足够他洋洋自得,沾沾自喜许久了。

  ……

  元簪笔的目的不加掩饰,还需要往来调动,因此又给刺史府无形之中增加了许多工作量。

  许多东西都需要乔郁亲自过目,于是尹雨跑进跑出的时间就多了起来。

  乔郁有时甚至会和他聊上几句,知道他早年还有一夫人,不过病逝了,子女死于瘟疫,可谓孑然一身,身边除了许栀再无别的亲人。

  他来刺史府也是因为邵陵眼下私塾不开,他无处收束脩,刺史府给的粮食足够糊口,还能额外养活些无家可归的孩子。

  尹雨记忆力极好,几乎称得上过目不忘,于是乔郁用着愈发得心应手。

  尹雨将元簪笔所需和布置送到乔郁那,乔郁一面看一面道:“以尹先生的才智,留在青州做个私塾先生有些可惜,你若为官,和魏筎类同,定然都是干吏。”

  尹雨苦笑道:“乔相折煞小人了,小人不过为了找个吃饭的地方而已。”

  乔郁一笑。

  他眉眼艳丽灼灼,连窗外的花都被比了下去,看得尹雨一时怔然。

  “尹先生过谦了,待本相回中州,想将尹先生与魏筎都调入中州,尹大人觉得如何?”

  尹雨沉思片刻,道:“小人,小人不愿意。”

  乔郁嗯了声,道:“为何?”

  尹雨道:“小人自小长在青州,故土难离。况且身边还有几个孩子,都是孤儿,不能一并带走,心中不安。”他顿了顿,“况且,况且青州之乱不知何时能平。”

  乔郁似是随口一说,“快了。”

  尹雨又是一愣。

  乔郁道:“将欲平叛,尹先生不高兴吗?”

  尹雨谨慎道:“不敢,只是叛军底细不明,不免担心。”

  乔郁颇为赞同,道:“是啊,底细不明,只知道他被人叫什么先生,却无人见过。”

  尹雨道:“乔相若是无事,小人先告退

  了。”

  乔郁摆摆手。

  他写下给元簪笔的批文,没忍住在旁边画了只憨态可掬的猫,被线团缠住,动弹不得。

  他想了想,又给猫画了个铃铛,吹干墨迹一看,十分满意。

  ……

  傍晚。

  水阁来客。

  来者浑身包裹得严严实实,看不出样貌,也看不出男女,唯有开口时是清澈男音,似乎只是个少年人。

  他将一封信从袖子中拿出,递给对方。

  中年人扫了几眼,脸色难看至极,“元簪笔当真要平叛?”

  他早与叛军有生意往来,源源不断的粮草大多为他家供应,但是钱款还未结十分之一,所允诺的盐铁之权他更是还没拿到,要是朝廷大军一到,岂不是一切都要化为乌有?

  少年人微微点头。

  “这种事情,虚张声势者太多,元簪笔之后局面一好,不再插手青州事,”中年人道:“平叛费时费力,如果败了,更无半点好处,你确定元簪笔会做这样的事情?”

  少年人道:“行军图已经在信中,大人为何还不信?”

  中年男子沉默不语,片刻后才道:“我自然信,想必先生要你来,一定不是只为了告诉我,元簪笔将要平叛的吧。”

  少年道:“诚如大人所料,我们家先生想与大人合作。”

  中年人冷笑道:“合作?与你家先生合作我可得到了什么好处?皆是许诺不说,如今你家先生连谈条件的筹码都要没有了,还凭什么来我这谈合作?”

  少年人也不着急,道:“皇帝派元簪笔与乔郁来,是我等所料未及。但向元乔二人低头,以至于现在青州门户大开,青州军来往自如,却都是大人等放纵,若是大人们态度强硬,说不定元乔二人现在还手足无措。”

  中年人怒道:“态度强硬?你要我同元簪笔与乔郁态度强硬?谁不知道皇帝极看中乔郁?元簪笔更是如此,你要我如何同这样的人强硬?”

  “先前说上书陛下……”

  “怎么没有上书?陛下倒是碍于百官下旨不轻不重地斥责了两人几句,那又有什么用?元簪笔和乔郁哪个是会把这样的话放在心上的人?”

  少年沉默不言。

  “利诱试过,亦威逼过,

  你看有什么用?”中年人满腹牢骚怒火。

  “那大人就要眼睁睁地看着心血毁于一旦?”

  中年人道:“看如何,不看如何?结果不都是一样。”

  少年长叹,“大人家族百年前也曾与高祖南征北战,立下赫赫功勋,位极人臣,今日连青州都守不住,难道不怕祖宗叹息后辈无人吗?”

  中年人道:“你不必激我。我说不会再合作,自然不会。”

  少年道:“大人以为青州事毕仅仅事毕?大人还可再在青州做富家之翁?”他嗤笑,“陛下有涤荡朝野的打算,或许让乔元长留青州也未可知,到那时,元簪笔手握青州军,大人等就算曾经再辉煌一世,也抵不过两人先斩后奏。乔郁为人处世,大人不是不知,以他对世族的态度,大人的事情,绝不可能轻轻揭过。”

  中年人并未对答。

  这也是他想的。

  要是乔郁长留青州,这些事迟早会败露。

  乔郁可不是心慈手软之辈,他会做出什么,谁都不能预料。

  但总归,不会很好。

  中年人沉默着。

  “大人家与乔郁又有旧怨,当日大人家的公子,”他刻意一顿,“如乔郁睚眦必报的性格,他会如何?大人今日合作,若赢,固然好,若败,不过也是损失些人手,谁能知道是大人所做?”

  中年人终于道:“你家先生想要如何?”

  少年在斗篷下轻轻地笑了,“我家大人想,既有元簪笔行军路线,何愁不能埋伏。他要是死了,不仅青州事无法了解,连乔郁都无法再在青州立足,他手中无兵权,为了保命只能回中州。他要是不回去,如何处置便看诸位大人的想法了。”

  中年人半晌不语。

  少年也不逼他,手指轻轻敲着桌子,十分耐心。

  ……

  乔郁心情上佳。

  眼见青州事事恢复正常,逐步安宁,他心情自然好。

  而且一想到又能回中州,他心情就更好了。

  元簪笔早就出城,这十几日大约见不到。

  没有元簪笔,他行事就自由得多,不受束缚得多,他对谁都不留情面,但是元簪笔受身份所累,不知道会对他的所作所为有何感想,在元簪笔面前,他早就收敛不少,但看起来仍然

  丧心病狂。

  元簪笔到底如何想?

  乔郁喝了口茶。

  元簪缨会教出元簪笔这样一心捍卫世族利益的人吗?

  他觉得不会,但他并不清楚元簪笔如何想。

  他们多年未见,早不是少年人,彼此心思更是难以揣摩。

  要他对元簪笔和盘托出绝不可能,元簪笔亦然。

  乔郁又喝了口茶。

  魏筎慌不择路地跑进来,差点撞在门上。

  乔郁看他。

  魏筎来不及喘气,慌张道:“前线传来消息,说元大人一行遭遇埋伏!”

  乔郁冷静地问:“元大人如何?”

  魏筎一顿,惴惴道:“元大人,生死不明,不见尸首。”

  他没敢说对方用的是火攻,尸体烧得面目全非,哪里看得出来。

  乔郁静静地喝了口茶。

  魏筎看他面色平静,好像什么都没发生。

  他不知道是庆幸乔郁没乱,还是心凉两人平日看上去亲近,实际上也不过如此。

  他刚抬头看乔郁的脸色。

  乔郁伸手。

  啪地一声,吓得魏筎一个激灵。

  热茶与碎瓷片落地四溅。

  乔郁平静地收回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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