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第四章完) 第一部 血 .._35_曾国藩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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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第四章完) 第一部 血 .._35

  家招募了一千团丁,按理可当个营官。国葆自己也以为这个营官是当稳了,但曾国藩偏不给

  他当,他心里气不过。曾国藩把弟弟唤进内房,先是把正己才能正人、持身严才能军令严的

  道理说了一通,再又将这十个营官,一个个本来跟国葆比,国葆也自认为不如他们,最后又

  给国葆讲了触詟说赵太后的故事,告诉弟弟无功而处高位并非好事的道理,这才把国葆说得

  消了气。曾国葆一直期待着金松龄自己的辩护和罗泽南的说情,能使大哥回心转意。后来一

  切都已无效,此时再不出面,金松龄就没命了。曾国葆硬着头皮,不顾一切地冲出队列奔上

  台来,“噗通”一声跪在大哥面前,喊道:“大哥!请你看在母亲大人的面上饶金松龄一

  死。”

  曾国藩吃了一惊,他不明白该杀的金松龄与自己死去的母亲之间有什么关系。

  “大哥,八年前,母亲大人一天突发心绞痛,抬到镇上,已经晕死过去。亏得金大哥的

  父亲金老太爷,以祖传秘方竭力抢救,才回转过气来。金老太爷又将母亲留在家里,亲自煎

  药服侍,三日三夜不曾合眼,最后母亲终于转危为安。母亲很是感谢金老太爷的救命之恩,

  每年三节都叫我们兄弟亲自送礼,以表酬谢。大哥,倘若没有金老太爷的抢救,母亲那年便

  已故去了。恳请大哥看在金老太爷救母亲命的份上,宽恕金大哥这一次,给他一个带罪立功

  的机会。大哥,小弟求你了!”

  说罢,头一个劲地在地上磕,满脸都是泪水。台上台下官勇见此情景,无不恻然。

  曾国藩听了弟弟的哭诉,半晌做不得声。一提起母亲,他心里就悲痛。早知金松龄的父

  亲救过母亲的命,曾国藩今天无论如何也不会这样对待金松龄。这件事,国葆以前没说过,

  金松龄自己也没说过,曾国藩不觉对金松龄生出敬意来。但现在当着全体官勇的面,只因金

  松龄对自己有私恩便出尔反尔,饶他死罪,官勇将会怎样议论自己呢?威信怎能树立呢?军

  纪又何能整肃呢?不能收回成命!母亲已经死去,她老人家也不可能因此而责备自己了。为

  了湘勇今后的战斗力,为荡平洪杨的大业,松龄老弟,委屈你了,我是不得已才借你的头颅

  号令三军的。几十年后,到九泉之下,我再向你负荆请罪吧!经过一阵痛苦的思索,曾国藩

  释然了。他阴冷地望着满弟,严厉训斥:“曾国葆,此地乃湘勇练兵场,非白杨坪黄金堂,

  只有上下尊卑之分,没有兄弟骨肉之谊;只有军纪军法之严酷,没有私恩旧德之温情。你口

  口声声叫我大哥,哭哭啼啼诉说旧事,你是想要我以私恩坏朝廷法典吗?还不给我下去!”

  曾国葆被骂得不敢回言,只得低着头走下台。金松龄彻底绝望了,闭着眼,任行刑团丁

  推着往前走。

  最后,曾国藩又宣布:“罗泽南身为营官,不能正确判断敌情,轻率冒进,致使兵败,

  本应严办。姑念其敢以五百初次出征勇丁进捣一万长毛之老营,其勇气可贵可嘉。现革去营

  官职务,带罪留营,以观后效。”

  演武坪一片死寂。全体湘勇官丁,今天才真正领略到帮办团练大臣的威严和军法的凛然

  不可侵犯。

  当晚,曾国藩在赵家祠堂召见金松龄的堂弟金龟龄,要他挑选二十名团丁,护送其兄灵

  柩回湘乡,又从自己的积蓄中拿出四百两银子来,要金龟龄代他送给金松龄的母亲,略表自

  己对金老太爷当年救母的酬谢。

  三从钓钩子主想到办水师

  衡州因为地处湘南,即使是冬天,只要太阳出来,就显得温暖如春。那条秀美的湘江,

  在冬日的阳光照耀下,益发显得纤尘不染,一清到底,实在逗人喜爱,偶尔还可以看到几个

  不怕冷的后生子在江中游泳!江面上除开来往的货船、客船外,还有一种当地叫作钓钩子的

  小船,小船上只能坐一个人。一年四季,哪怕是烟雨霏霏的时候,湘江上都布满了这种钓钩

  子。渔翁们或站或坐在船上,把钓竿垂向水面,屏心静气,等着鱼儿上钩。冬日和暖的江面

  上,没有风,水不急,钓钩子稳稳当当,如同用钉子钉死在水中。头上鹰击长空,脚下鱼游

  浅底,简直令人心旷神怡。这种南国冬钓的情景,与柳宗元笔下的“千山鸟飞绝,万径人踪

  灭,孤舟蓑笠翁,独钓寒江雪”的北方风味大异其趣。到了日落西山的时候,渔翁们上得岸

  来,一手提着满满一桶鱼,另一只手扶着反扣在肩膀上的钓钩子,笑微微地回家去。那情

  景,正是“高歌一曲斜阳晚”的典型写照。

  曾国藩十多岁时,在石鼓书院从汪觉庵先生读过两年书,早早晚晚在湘江边散步,看着

  江上星星点点的钓钩子和站在其上的渔翁,觉得他们真是世界上无忧无虑最快活的人,常常

  不自觉地吟起《三国演义》开卷那首无名氏的《临江仙》:“滚滚长江东逝水,浪花淘尽英

  雄。是非成败转头空,青山依旧在,几度夕阳红。白发渔樵江渚上,惯看秋月春风。一壶浊

  酒喜相逢,古今多少事,都付笑谈中。”这个时候,攻读四书五经的烦躁厌倦之情,便会一

  时淡化,功名莫测的忧虑苦恼,也会得到片刻安慰:当么子大官,建么子功业,“是非成败

  转头空”,还是当个渔翁幸福!

  自到衡州治军来,曾国藩的脑中常常浮现出少年时代所羡艳的那种情景;多次想过,哪

  一天要抽空去当一天钓钩子主。怎奈湘勇草创,百事丛杂,没有一天空闲,且办事不易,心

  情郁闷,也缺少那份闲情。近一个月来,通过对泽字营、龄字营江西作战的奖赏以及对金松

  龄的处置,湘勇的训练效果大为提高,军纪也更加整肃,塔齐布、周凤山、杨载福等人常

  说:“湘勇可用。”曾国藩近来心情略为舒畅些了。今天是一个艳阳普照的好天气,吃早饭

  时,他突然萌发了驾舟浮钓的念头。想起兵勇们到衡州四个月了,还从来没有放过假,索性

  今天放假一天。命令下达后,大家都很高兴。

  曾国藩带了满弟国葆,两个亲兵打着两只钓钩子跟着,沿着蒸水走到石鼓嘴下,亲兵把

  钓钩子放到水中。曾国藩打算钓完鱼后,再上石鼓嘴去看看石鼓书院,尽管汪觉庵师已离开

  书院回到乡下去了,但石鼓嘴上的一草一木仍然牵动他的情丝。

  曾国藩饶有兴致地将钓钩子划到江中,国葆也划着一只跟着他,两个亲兵在岸上等候。

  钓钩子上的渔翁看着逍遥自在,真正当起来却不那么容易。船并不听曾国藩的使唤,左右摇

  摆,弄得他常常站不稳,有几次晃动得大,连装鱼的桶都打翻了。国葆的处境,也不比哥哥

  强多少。曾国藩坐在船上,心猿意马,不能安宁,一时想起过去在江畔的吟游,一时又想起

  在刑部时的审理案件,一时又想起好久没有去看岳父了;还有汪师,已二十五六年未见面,

  怕是早已白发皤然了吧!一时又想起,对金松龄太残酷了,其实不杀也可以。一个时辰过去

  了,他的心思很少平静过,钓钩子也一直在晃动,鱼儿也很少有上钩的。他看看船头上那只

  小木桶,除几条瘦瘪的浮油子在窜来窜去外,仍是一桶清水。他叹了一口气:今生今世大概

  当不成一个像样的渔翁了。

  正在这时,一艘大货船鼓帆顺流北下,船主并不知道这条小小的钓钩子上,居然坐着一

  位团练大臣,船过之时,激起的水波差点将曾国藩掀到水中。就在这个剧烈的颠簸当儿,他

  猛然想起,长毛凭着强大的战船,在千里长江上称王称霸,今后要与长毛作战,水师一定不

  能少,当不了渔翁,却可以当水师统领。是的,要趁着衡州有湘江、蒸水两条河流的有利条

  件,将湘勇的水师建立起来。水陆二军,齐头并进,那才是真正威风凛凛的曾家军。想到这

  里,曾国藩十分兴奋。

  “曾大人!”呼声从岸上传来,打断了他的遐想。他回头一望,岸上的亲兵正对他打手

  势,示意他把船划到岸边来。

  原来是欧阳凝祉先生前来桑园看他,罗泽南打发人来喊。

  曾国藩钓渔翁的兴趣已过,就是没有人来喊,他也准备上岸了,许多事急于要处理,渔

  翁不可久当。

  曾国藩和国葆匆匆回到赵家祠堂,欧阳老人笑吟吟地迎上前:“涤生,你看谁来了?”

  话音刚落,从里屋走出一个矮矮胖胖的老头子,笑容满面地说:“伯涵,还认得我

  吗?”

  “呵哟哟,恩师驾到,国藩有失远迎。”原来这胖老头正是刚才在钓钩子上想起的汪觉

  庵,他仍用过去的表字称呼自己的得意门生。

  “一别二十多年了,你老身体还这样硬朗,可喜!可喜!”

  “不行啦,这几年常闹毛病。”汪觉庵拉着曾国藩的双手,异常亲热地上下打量,“胖

  多了,也威武多了,到底当了大官,与过去的穷书生完全不同了。”

  曾国藩把觉庵师和岳父让进书房,亲手恭恭敬敬地给两位老人献上茶,望着觉庵师说:

  “岳父讲,你老离开石鼓书院,回乡下老家已有七八年了。国藩一直想抽空到长乐去看望你

  老,总找不到空。到衡州四个多月了,没有一天清闲,今天我是下了很大的决心,丢开一切

  事,去过一过几十年来想当个钓钩子主的瘾。”

  觉庵哈哈一笑:“偷得浮生半日闲。不容易,不容易呀!”

  “不瞒你老说,刚才在石鼓嘴边垂钓,我又想起你老当年执鞭教诲的情景,恨不得明天

  就到长乐去看望你老。”对眼前这位青少年时代的恩师,曾国藩有着真挚的深情。

  “老朽蛰居山乡,路途遥远,岂敢劳贤契枉驾。你今日的担子很重,有贤契刚才这句

  话,老朽心中已倍感欣慰。”

  “恩师说哪里话来。当年你老朝夕相教的重恩,国藩至今未报,思想起来,常觉惭愧。

  没有恩师,哪有国藩今日。”

  欧阳老人也说:“到长乐去看看老师,是应该的。我原拟明年春暖花开时候,和涤生一

  起到长乐来看你呢!”

  “那就益发不敢当了。”汪觉庵高兴得开怀大笑。

  “恩师一向不大到城里来,这次进城,有何贵干?”曾国藩问。

  “我原不知在城里练兵的统帅就是你。”

  “这是自然的。当年那个文弱单薄的书生,怎么也不可能与刀枪兵马连在一起。莫说你

  老,就是我在一年前也没有想到过。”欧阳老人插话。

  “话要说回来,”觉庵望了一眼欧阳凝祉后,又转向曾国藩,说,“自古以来,当统帅

  的也有不少书生出身的。远的如孔明,近的如郑成功,都是羽扇纶巾之辈。我以前的确不知

  是你,若是知道,我早就会来看望了。我教了一辈子书,出息了你这个人才,心里有多高兴

  呀!这次是亲家六十大寿,三番五次邀请,才在初五进了城。昨天去看望老朋友——你的泰

  山,才知道贤契是今日的李邺侯、王文成了。”

  “学生岂能与李泌、王阳明相比。请问恩师,你老的亲家是谁?”曾国藩笑道。

  觉庵未开口,凝祉忙说:“汪师的亲家,可是个大名鼎鼎的人物,他是船山先生的六世

  孙王世全先生。”

  “就是与新化邓湘皋一起合刻船山遗稿的王世全?”

  “正是的。”

  曾国藩笑道:“恩师与大儒结上亲戚,应当祝贺。”

  “前年满女嫁给了世全的老四。这孩子酷爱诗书,有乃祖遗风。”

  “听说王家世代建有船山先生的纪念室,过去在石鼓书院读书时,竟未一至,实在遗

  憾。”

  “既然想去,我看今天最巧,下午我们一道到王衙坪去拜访汪师的亲家如何?”

  “正好。”曾国藩说,“下午我就陪二位老人一起去瞻仰船山先生的故居,以偿宿

  愿。”

  觉庵满心高兴:“伯涵肯去,这可给世全家增色添辉了。”

  国葆听说下午要去王家,立即叫一位亲兵先去通知王世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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