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百八十六章 督抚之争 (十二)_重生之雍正王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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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百八十六章 督抚之争 (十二)

  噶礼这一折自是拳拳主仆依恋之情,跃然纸上,康熙那一头诚然也不枉他情意,十停中竟有九停透着对张鹏翮的防范之意,只见折子上康熙的硃笔御批赫然是:“江南省官民奸诈,一时不注意,不防范,则即中其计。现张伯行以陈鹏年廉洁爱民等因具折上奏,请补授正布政使,此即大证据也。尔所参每件事都可畏,当多加谨慎。”张鹏翮阖上折子,一时间只觉心神俱乱,看了这私下交通于君臣二人间的密折,他方知己身竟处在这等危如累卵之境。张伯行操节清正,固不如噶礼之干练,然这等由抚军保荐东司再正常不过之事,也被疑作了党同之举,甚还有触目惊心的“证据”二句,那自己所行呢,在康熙心中又当如何?

  张鹏翮如何不知噶礼示折的用意,一来透着他与康熙的亲近,二来借了皇帝的手,是明着逼他就范。一面是康熙的旨意,一面是自个儿的气节,早不是什么钦差官体的折辱了,倘若参劾陈鹏年等的本章真从他的手里出去,不要说着两江三省成了噶礼任意施为之处,就是传出去,恐怕自己也要被这铺采摛文处的士子们,背后戳着脊梁骨鄙夷,更遑论朝中的衮衮诸公呢。拂逆圣衷固然可畏,可文人相轻起来,积毁销骨,更是要人命的事,再他也是义理宗工,著学之人,断不允自己就此屈从了。张鹏翮将朱谕并奏折搁回大案上,方抑着心思沉重,坐下道,“噶制府今来,想必另有见教?”

  “这事儿么,证据是不乏的,就请运青兄拜折题参了。因着陈鹏年的干系,若是再从我这里上折,未免于运青兄太过不恭了些。”噶礼见张鹏翮看时几度转了颜色,暗里自颇觉得意,然面上却不显,故碍着行辕地方,瞟了眼自己的呈折,作了十分郑重道:“陈鹏年擅动其属地苏州府挑河银五万两,并松江府挑河银一万两,令同知张廷才往湖广买米,俟后编造清册、谎称拨发河工,藉此销算正项库银六万两,实则一升一合未予工役,后又借端派取银十二万两,然河渠未行修理却谎称修理,这总查明属实,不是我噶某人冤了他罢?”

  张鹏翮闻言皱了皱眉头,“陈鹏年所辖苏州府,岁入最丰,藩司宜思恭令其动用库帑往湖广买米,陈鹏年有何理由拒不出库?再河工销算,由各处闸口开列清册,陈鹏年失察不假,未必就通同贪墨罢。”

  “呵呵,运青兄就同陈鹏年有座师之谊,当也不必如此回护罢!”噶礼冷笑一声,陡地抬了调子,“陈鹏年失察不知?前苏抚于准等,原就有肆意妄扣皇上在苏州、松江、常州、镇江等地挑河建闸钱粮之行。我派人由水路赴其地详加访查,方知旧闸并未重修,而浮面只更换一两处新石,抹以石灰,即谎称修建,俟后我放言亲往查看,始行运石开工,现未完者也大有所在,运青任总河多年,可要亲往查看?

  这是其一,其二,上司克扣所用钱粮,而厅、州、县再行假冒销算,谎报完事,向苏松二府计田摊银、挑挖派役。周查各处,至今未见有将皇上为民挑挖河工出钱粮之旨张告之处,更有甚者,缘何只拨给民人二三成银两,却称其为官员自输?以皇上恩旨为己贪墨,又是何居心!”

  这厢噶礼一递一句的未免欺人太甚,饶是张鹏翮再好的气性,终不免发作了出来:“噶制府不必同我儿这义愤填膺,妄意攀扯!”张鹏翮峻刻的面容上,陡增严刚之色,倏地墩下茶杯,言语间也隐带了怒意,“据本官所知,宜思恭案内,时陈鹏年尚为苏州知府,并未总辖苏省藩司,松江府亦不归其所辖,怎么噶制府把这笔帐也算在他的头上?我只道是苏省官员于我有意见,先行同皇上奏闻,不合这就要明参了?”

  张鹏翮才掷出句重话,噶礼便是分毫不示弱,当下黑了脸起身,拱手道:“大人言重,噶某不过上体天恩,下不负民意,余者一概不知。宜思恭一案原奏疏内,共计银十七万八千九百余两,继之竣工奏报节省银共二千六百余两,共计销算银十七万六千三百余两,嗣后陈鹏年署理藩司,并未明奏其情,而据此妄行奏销者虽为于准,但其钱粮,皆由陈鹏年自苏州布政司库总领,掌握支取,如何能脱然事外?”

  “其时,陈鹏年拨出建闸钱粮六万两,着张廷才往湖广买来米石至苏州,按市价约得银十二万余两,此间六万两必得其侵扣。湖广总督郭世隆之子郭朝祖,原是其辖地内常熟知县,后迁松江同知,此间更有侵蚀国库漕赋种种,不胜枚举,我倒要请问钦差大人,这一节可知晓?”说罢此句,噶礼望着张鹏翮,面上又牵出嘲讽一笑,“哦,我倒也忘了,松江知府朱廷志,亦是大人所保荐。”

  噶礼言里言外尽是含沙射影的指摘,张鹏翮于其不恭之甚乃是怒极,却碍着疆臣颜面,故才强抑着不肯太作声色,有失官体,只阴着面孔冷道,“呵,照噶制府如此说来,一意竟成我张某人的指使了?”

  “不敢。”噶礼极失恭敬的略略一拱手,旧是高声大气的做派,望着脸色铁青的张鹏翮道:“若大人真是指使之人,噶某这就要题参了。不过容噶某说句中评的话,此案上头,大人虽无指授情节,然总是因循回护不免。”

  “倒要请教!”张鹏翮正在火头上,本欲讥他一句‘何以江南地面皆传你贪银无算?’终因不屑口舌之争辩,且又并无证据做不得牵强之辞令,思虑一发,单只一哼出声便罢。

  张鹏翮方说了‘请教’二字,噶礼这厢却是正中心怀一般,跟着便是十分的言态桀骜,“昔日河工案内,赵世芳(时为工部侍郎)所劾河道任上浮销十三万余,刑部审令众官赔补,也是巨案一件轰动时舆了,夙闻大人气格高亢,亦是自承了四万两?可江南府县不比河道衙门,况圣驾、朝臣面前,噶某都无大人这般情面,此案更难蒙主子恩典,施恩免追是不做此想了。”又做一停,细细看了钦差颜色,“我也知大人拳拳维护我两江官员之心意,然似宜思恭、陈鹏年这等国蠹,苟或因循不予处置,岂不坐误民心?只盼大人毋要以河道旧事重堪我两江省情。”

  “你——”张鹏翮气地偏过身去,重重拾起案上茶盏,也顾不得激愤之中,动作甚疾甚大,泼溅出满手的茶水来,恨声道,“不劳噶制府费心,送客!”噶礼见状知意,聊一拱手便辞,丝毫不见逊谢之情,毫无半分礼敬可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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