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7章 我所不知道的七
“既然江之星没有说，我也就承她这个情。”阿姨沉默了一下，正色了起来。
“我和江之星以前是朋友，和阿晟他爸结婚了以后，我们双方朋友圈开始走动。江之星就认识了齐栩。本来两家也不配，一个走艺术的，和一个走商的，比我和阿晟他爸还不靠谱，大家也都没看好他们。可江之星要嫁也就嫁了。齐栩和阿晟他爸本来也是生意上的伙伴，两家关系就更好起来。你也看到，我们这住得也不远。江之星现在住的那，就是分居前他们一家住的地方。”
“89年的时候，你的生母陶曼出现了。带着四岁的你找齐栩，希望齐栩能收留照顾你。当时我这屋子，都快被江之星的眼泪哭倒了。我又没求她嫁齐栩，她自己要嫁的，结果还赖我。我当时真是有点生气，就把她赶走不想理她。”
阿姨说话的时候有些激动，我似乎还能感觉到她的怨气。
“孩子，你以后交朋友千万要小心。有些人活该一辈子倒霉。后来江之星又哭哭啼啼来找我，说她以为陶曼是说假的，所以找了个医生，把人家的真病例硬是说成了假病例，没肯收留你。我那时候才知道，陶曼当时已经是癌症四期，人马上就要死了。事情被齐栩知道，自然是又要跟她闹。她后来自己说分居，把齐栩赶了出去。”
“她又怕齐栩真跟她离婚，就想到我这个倒霉朋友，让我去找陶曼，接到医院去照顾。我当时做了交换条件，就跟江之星绝交了。江之星也太自私了。我那时候也就是一个实习医生，我爸是院长，我偷偷办了这事，害得我爸正的都变成副的了。也不是说救人的事情不对，只是她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子，真是气得我想动手打她。”
“陶曼后期的治疗全部都是我爸接手的。陶曼性格非常好，讲话声音也小小的，特别的温柔。只可惜，已经晚了。要是一期、二期还好……手术之后，通过治疗，陶曼又活了四年。齐栩一直想找你，老是来我这串门，可就因为我以前跟江之星是朋友，陶曼就是不肯告诉我你在哪。我一问，陶曼就浅浅笑，慢悠悠的说你很好，让我不要去打扰你的生活。陶曼都这么说了，齐栩也就不好再找。到陶曼最后的日子，我铁了心想带你去看看她。我那时候四处打听，就听说陶曼向人打听过孤儿院的事情。把我给急得。我四处找，别说省内的孤儿院了，省外的也找了。”
“可后来陶曼又说不是，说你是被人抱养走了。说那家人心地特别善良，也没一个孩子，会对待你非常好。陶曼怕我打扰到你，惹得人家不高兴，破坏你的新生活，没肯让我继续再找。不过……最后，陶曼也是笑着离开的。”
“后来阿晟那个坏孩子对你做了坏事。他爸就查了查，好巧不巧就查出了你的身世。我到孤儿院去确认过了，以前我还见过你的照片，没给认出来。可陶曼也太会美化自己的孩子了。说什么白白嫩嫩，脸也是圆嘟嘟的，还比别的孩子高一截。这跟照片里那个小豆芽完全不一样，我怎么认得出来啊。齐栩也是脑子进水了，也不跟我通下气，他如果说了，指不定你和阿晟就没后头那么多事。”
我听了很多人说起往事。昌理也好、江阿姨也好，却没有人能够像他妈妈一样，一边转着椅子，一边激动得手舞足蹈。
阿姨跟江阿姨是朋友，也就是说，可能也已经五十几岁了。我除了感叹她年轻的心态，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。
她的描述，让我觉得轻松极了。尽管是一些遗憾的事情，但是却轻松极了。只是听着让人喉咙干涩，却没有放声大哭的冲动。
“孩子，你怎么不哭呢？”
“嗯？”我诧异得不知道怎么回答。
“这么难过的事情，难道不应该放声大哭，然后扑到阿姨的怀里吗？”
我被她逗笑了，没忍住。她看着我也笑，换了个姿势，靠在桌子上撑下巴看我。她变化得有点快，一下子又认真了许多。“你这孩子，简直跟陶曼一个性子，温吞得很，急死人了。这样很容易吃亏的。”
我摸着手里档案的照片，这是和我在孤儿院里摸自己照片时完全不同的感觉。阿姨的叙述，让这个人，变成了和我很近的，活生生的一个人。那些我不记得的记忆，我忽然觉得是美好的。
江阿姨说得没有错。
角度不同，看问题就不同了。
如果我今天没有来这里，我得到的只会是一个不完整的她。而现在，什么都完整了。我想象着她躺在病床上，说不要打扰我时的样子。我其实也是一个好命的人，遇到了两个那么疼爱我的妈妈。
“孩子，你一看就是单纯善良的。也难怪被阿晟那个坏孩子骗。阿姨就说了几句话，你就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。你难道不怕，阿姨是为了阿晟，特意把话说成这样？在你面前刷个好感？”
“我觉得阿姨您不会骗我的。”
“孩子，别笑得那么温柔，阿晟虽然跟他爹一个得性坏得不得了，但是，阿姨还没抽过他，你别让阿姨去下这个手，阿姨还想当个慈祥的妈妈呢。”
我跟着笑，总觉得阿姨多少有点故意逗我开心的意思。她是个好人。她明明什么情况都不知道，却能跑遍省内的孤儿院去找我，甚至连外省都去了。这样的人，不会是一个坏人。
“谢谢您，真的。”
“特别的感激？”
我点了点头。
“这样啊……那抓住机会，我们来谈谈阿晟怎么样？”
阿姨这切换话题有些快，让我一下子不知怎么反应才好。面对阿姨灿烂的笑脸，我只能点头。“好。”
“孩子，你很快就会知道阿姨的用心良苦。先吃饭是对的，否则聊着聊着，连吃饭的心情都没有。”
阿姨真的很有趣，这么一本正经的损自己儿子，而且感觉都已经习以为常了。
“哎，阿姨真想跟你从他出生晚上不睡觉的事情说起。但是你也和他分手了，应该不会很感兴趣。就说他做坏事了以后。”阿姨像是找到了一个不错的切入点，显得非常的满意。“我这个儿子啊，像极了他爸爸，基本上能阴谋诡计得来的，绝对不真诚以待。但凡出了点事，第一反应肯定是动歪心思。”
“本来如果阿姨不认识你生母，可能也就厚脸皮上你家找你去了。可偏偏是你，阿姨知道你的难处，换位思考，要是阿晟他爸这么对我，我非挠死他不可。阿晟自己默不吭声装死，我也懒得理他。也就高考结束以后，他考得非常好，之前低迷了一阵，忽然像个正常人一样高兴极了，我看着觉得有转机，稍稍关注了一下。可他跟阿卫又不知道说了什么，就把自己关家里不说话。”
“他失眠得厉害，心情也一直非常低落，我怕他折了，就给他找了个心理医生辅导。但是人心里自己有坎，不是说说话几片药就能好的。阿姨到你家找你养母谈过，毫无例外的被拦在楼下。去了几次，总算是得了谈话的机会。你养母是个好人，阿姨提了你生母的事情，她总算是松口，答应跟着我一起骗骗阿晟。我们就琢磨着，一个孩子，能长情到什么程度，随便就定了个十年之期，让阿晟十年后再来找你。具体你养母怎么跟阿晟谈的，阿姨也不大清楚。反正效果不错，他自己一个人报了大学，收拾行李就走了。”
“本来就是一个缓兵之计，谁知道他那么当真。这点也不知道是像了谁。你养母死了以后，他大概就察觉出来当年的约定是假的了。可他就是不吭声，一个劲的装聋作哑。我怕他又有什么毛病，偷偷往他包里塞了瓶Fluoxetine，他断药其实挺久了，结果还真吃，我就知道什么情况了。”
“Fluoxetine？”
“哦，你不知道，就一治整天消极悲观，焦虑易怒这类症状的药。”
阿姨说得轻松，可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。说起来，我见过这个药，在峨眉山山顶上无意间翻了出来。
“阿晟一直跟我强调什么隐私，我也就不好明着干预什么。他去找你，我就看着自己儿子一会阳光明媚，一会阴云密布，没心脏病也要被他吓出心脏病来。我也点过他两句，跟他说了你生母的事情，晓之以情动之以理，他好不容易才答应我离开，出国的事情都准备好了。我劫了你的消息，没让他知道，结果最后他还是发现。你去相亲，他当时就坐在机场沉默，最后还是拖行李箱回来……我当时……啊……感觉当妈妈真的好累，早知道就养两条狗好了。”
“我每天，就负责检查他的药瓶，一看它少了，就知道事情肯定没完。不过他人还算冷静，自己心中有数，一直控制着药量。后头我把他骗回家，他知道你要去旅游，就跳窗逃跑了。你们旅游回来，我在垃圾桶里找到了药瓶，想着他可能是真的下定决心重新开始。那些跟着你的人，他也都给撤回来了，难得他能自己下这个决心。”
“我有些时候真觉得自己猜事情一猜一个准，闹成这样我反倒一点诧异都没有。他总不能在你家隔壁住个五六十年吧，他自己不承认，我一把年纪了还看不懂？当年江之星不也是这样，有些事情其实看着简单，但它就是很难。我也不是局内人，说什么其实也是不管用的。不过，总的来说阿姨是站你这边的。我和阿晟他爸赌了三天的家务，就站的你这边。陶曼和我也算半个知己，我和你养母聊得也还算默契。看在她们两人的份上，你怎么做，阿姨也都挺你。”
我觉得阿姨的眼神如炬，像是会发光一样。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的心情，感觉心口很闷，堵得非常难受，但是这种感情又不激烈，让人非常的复杂。
这大概，得归结于阿姨不停转动，坐不稳的坐姿。
阿姨说我和我生母很像，那大概，她也就是这种，和我一样复杂的心情吧。至于我妈妈，如果没有我和他，她们两个一定能成为好朋友。莫名的，我觉得阿姨的性格，和妈妈像极了。
阿姨对他的所有，就像当年我告诉妈妈我有了喜欢的人一样。一直念叨嘱咐，心情里又多了点凑热闹的小喜悦……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才好。
“不过，在你下决定之前……”阿姨在桌子抽屉下面摸索，最后竟然摸出了一个钥匙。阿姨表情满满的得意，她吹了一下钥匙，还掸了掸灰。“阿姨要给你看一个大秘密。阿晟那臭小子，一直以为他把房间锁了，我就没钥匙开门。我们家一直都有一把备用钥匙的，我这是尊重他的隐私，才没有进他屋子。”
“要去看他的屋子？”我有些惊慌。“阿姨，这样不好。”
“不看才不好。你得看了，阿姨才能承认你做出的决定。一想到将来我得绑着我儿子不让出门，我也很头疼啊。”
“可……”
“好啦！”阿姨站起来推着我出书房门。“就两个小时，你待两个小时就出来吧。”
阿姨把我带到一个门前，我还使劲的摇头想要拒绝，阿姨完全无视了我的态度。
“阿姨一直想看的，结果没敢。万一里面满墙都是你的照片，跟踪狂一样的变态。阿姨真是得把他赶出家门，住一起渗得慌。”
“阿姨。”我觉得阿姨可真会开玩笑，这让我真的非常的无奈。
阿姨把门打开了一条缝，自己却紧闭着眼睛。“来孩子，你准备一下，如果里面真的很恐怖你就大声尖叫，阿姨冲进来救你。”
我无奈的叹了口气，完全找不到话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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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89年的时候，你的生母陶曼出现了。带着四岁的你找齐栩，希望齐栩能收留照顾你。当时我这屋子，都快被江之星的眼泪哭倒了。我又没求她嫁齐栩，她自己要嫁的，结果还赖我。我当时真是有点生气，就把她赶走不想理她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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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孩子，你以后交朋友千万要小心。有些人活该一辈子倒霉。后来江之星又哭哭啼啼来找我，说她以为陶曼是说假的，所以找了个医生，把人家的真病例硬是说成了假病例，没肯收留你。我那时候才知道，陶曼当时已经是癌症四期，人马上就要死了。事情被齐栩知道，自然是又要跟她闹。她后来自己说分居，把齐栩赶了出去。”
“她又怕齐栩真跟她离婚，就想到我这个倒霉朋友，让我去找陶曼，接到医院去照顾。我当时做了交换条件，就跟江之星绝交了。江之星也太自私了。我那时候也就是一个实习医生，我爸是院长，我偷偷办了这事，害得我爸正的都变成副的了。也不是说救人的事情不对，只是她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子，真是气得我想动手打她。”
“陶曼后期的治疗全部都是我爸接手的。陶曼性格非常好，讲话声音也小小的，特别的温柔。只可惜，已经晚了。要是一期、二期还好……手术之后，通过治疗，陶曼又活了四年。齐栩一直想找你，老是来我这串门，可就因为我以前跟江之星是朋友，陶曼就是不肯告诉我你在哪。我一问，陶曼就浅浅笑，慢悠悠的说你很好，让我不要去打扰你的生活。陶曼都这么说了，齐栩也就不好再找。到陶曼最后的日子，我铁了心想带你去看看她。我那时候四处打听，就听说陶曼向人打听过孤儿院的事情。把我给急得。我四处找，别说省内的孤儿院了，省外的也找了。”
“可后来陶曼又说不是，说你是被人抱养走了。说那家人心地特别善良，也没一个孩子，会对待你非常好。陶曼怕我打扰到你，惹得人家不高兴，破坏你的新生活，没肯让我继续再找。不过……最后，陶曼也是笑着离开的。”
“后来阿晟那个坏孩子对你做了坏事。他爸就查了查，好巧不巧就查出了你的身世。我到孤儿院去确认过了，以前我还见过你的照片，没给认出来。可陶曼也太会美化自己的孩子了。说什么白白嫩嫩，脸也是圆嘟嘟的，还比别的孩子高一截。这跟照片里那个小豆芽完全不一样，我怎么认得出来啊。齐栩也是脑子进水了，也不跟我通下气，他如果说了，指不定你和阿晟就没后头那么多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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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姨跟江阿姨是朋友，也就是说，可能也已经五十几岁了。我除了感叹她年轻的心态，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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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孩子，别笑得那么温柔，阿晟虽然跟他爹一个得性坏得不得了，但是，阿姨还没抽过他，你别让阿姨去下这个手，阿姨还想当个慈祥的妈妈呢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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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他失眠得厉害，心情也一直非常低落，我怕他折了，就给他找了个心理医生辅导。但是人心里自己有坎，不是说说话几片药就能好的。阿姨到你家找你养母谈过，毫无例外的被拦在楼下。去了几次，总算是得了谈话的机会。你养母是个好人，阿姨提了你生母的事情，她总算是松口，答应跟着我一起骗骗阿晟。我们就琢磨着，一个孩子，能长情到什么程度，随便就定了个十年之期，让阿晟十年后再来找你。具体你养母怎么跟阿晟谈的，阿姨也不大清楚。反正效果不错，他自己一个人报了大学，收拾行李就走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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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阿晟一直跟我强调什么隐私，我也就不好明着干预什么。他去找你，我就看着自己儿子一会阳光明媚，一会阴云密布，没心脏病也要被他吓出心脏病来。我也点过他两句，跟他说了你生母的事情，晓之以情动之以理，他好不容易才答应我离开，出国的事情都准备好了。我劫了你的消息，没让他知道，结果最后他还是发现。你去相亲，他当时就坐在机场沉默，最后还是拖行李箱回来……我当时……啊……感觉当妈妈真的好累，早知道就养两条狗好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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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觉得阿姨的眼神如炬，像是会发光一样。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的心情，感觉心口很闷，堵得非常难受，但是这种感情又不激烈，让人非常的复杂。
这大概，得归结于阿姨不停转动，坐不稳的坐姿。
阿姨说我和我生母很像，那大概，她也就是这种，和我一样复杂的心情吧。至于我妈妈，如果没有我和他，她们两个一定能成为好朋友。莫名的，我觉得阿姨的性格，和妈妈像极了。
阿姨对他的所有，就像当年我告诉妈妈我有了喜欢的人一样。一直念叨嘱咐，心情里又多了点凑热闹的小喜悦……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才好。
“不过，在你下决定之前……”阿姨在桌子抽屉下面摸索，最后竟然摸出了一个钥匙。阿姨表情满满的得意，她吹了一下钥匙，还掸了掸灰。“阿姨要给你看一个大秘密。阿晟那臭小子，一直以为他把房间锁了，我就没钥匙开门。我们家一直都有一把备用钥匙的，我这是尊重他的隐私，才没有进他屋子。”
“要去看他的屋子？”我有些惊慌。“阿姨，这样不好。”
“不看才不好。你得看了，阿姨才能承认你做出的决定。一想到将来我得绑着我儿子不让出门，我也很头疼啊。”
“可……”
“好啦！”阿姨站起来推着我出书房门。“就两个小时，你待两个小时就出来吧。”
阿姨把我带到一个门前，我还使劲的摇头想要拒绝，阿姨完全无视了我的态度。
“阿姨一直想看的，结果没敢。万一里面满墙都是你的照片，跟踪狂一样的变态。阿姨真是得把他赶出家门，住一起渗得慌。”
“阿姨。”我觉得阿姨可真会开玩笑，这让我真的非常的无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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