96 第96章_瘾春邱岘陆柯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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96 第96章

  淮玉像是失了神,呼吸断断续续,口中念出的字像是在齿间仔细嚼过了,吐出来的音变得稀碎:“给他陪葬罢,你们都是早就该死之人……”

  周遭的黑水球越蓄越多,等爆开的时候陆柯词和邱岘一定没有躲藏的地方,藤蔓墙再多再厚也无法抵抗这么多的黑水,到那时两人非死即伤,不能再这么等下去了。

  可邱岘一直攥着陆柯词的手,不让他有多余的动作,生怕他像从前抵抗天道那样,用肉身去硬抗,去硬生生地顶,脑内疯狂转动着,思考着还能有什么方法近了淮玉的身。

  淮玉操控黑水,却从来没看她碰过黑水,终究是魔界之物,她一个冥界鬼族碰不得,就算能操控自如了,也碰不得,只要能近身,她便不能再用黑水来攻击了。

  可应该怎么近身?

  黑水球几乎将他们周围的空隙都要填满了,一开始也不好跑,全是莫名冒出来的怨魂,黑压压的一大片,给人一种随时会像河婆那样炸开的感觉,自己不能过去,且不谈魂域的伤势未愈,他的近身战向来是弱势,就算过去了也只是添麻烦。

  淮玉入魔了似的碎碎念着,她声音被压得很低,听得陆柯词难受极了,忍不住将伞撑开,隔断来自她的声音,凑到邱岘身边小声说:“让我去好不好?”

  邱岘咬着牙看了他一眼,没出声。

  “不会出事,我会量力而行,”陆柯词有些急了,“再这么等下去,只有一起死在这里的份!”

  “……好,”邱岘定了定神,他抬手,那本书落在他的掌心,下一刻——陆柯词没来得急多做反应——邱岘便撕下了无数张纸,那些纸落下,变成有了实体的鬼怪,邱岘的脸色苍白了无数倍,说出的话却是坚定的,“我送你过去。”

  陆柯词反握住他的手,急道:“我自己可以——”

  “你自己可以,又是你自己可以,你从来没考虑过我不是应该被你保护的那一方,”邱岘低声且快速地说道,“和天道对抗的那一次你不来找我,后来你神魂失控,你不和我商量就用了什么法子取走双星鉴,还封印住我的记忆……你只记得你有多无畏,多不怕死。”

  陆柯词怔愣了片刻,有些艰难地开口:“不是的……”

  邱岘将手腕反过来给他看,上头白色的六芒星已经完完全全地亮起了六个角,邱岘的记忆应当全部恢复了:“我们先不谈论过去的事,现在,我送你过去,我能帮你。”

  他抬起眼,看着陆柯词,认真地说:“让我帮你。”

  周遭地面腐蚀的速度越来越快,淮玉停止了碎碎念,眼睛往上瞥着,似乎极有兴趣地看着陆柯词和邱岘,等陆柯词看过去的时候她又垂下眼眸,继续念叨:“……要你们陪葬。”

  “好。”陆柯词点点头,应下邱岘的话,“我会平安回来。”

  邱岘没说话,落在他们脚边的鬼怪进入了备战的模式,不等他发号施令,陆柯词冲出去的那一瞬间鬼怪们便跟着冲了出去。

  那些鬼怪和藤蔓护着陆柯词,一路向前,淮玉瞪过来,那些水球立刻朝着陆柯词涌去。水无孔不入,稍微有一点缝隙便往里钻,往里浸,陆柯词的手臂和脸上都沾了黑水,腐蚀快得他甚至感受不到疼,他只能用身体里句芒补充过的神力飞快恢复着。

  而那些鬼怪,也在邱岘的支撑下快速的恢复着自己的身体,将那些绕过来的怨魂全都打开,黑水炸开灼得他们大声吼叫,却没有一个鬼怪后退,硬是护着陆柯词一路向前,淮玉目光略微顿了顿,手往前一挥,黑色水球挤压过来,她接连往后退出一大截,脚下却被什么东西缠住了。

  她低头一看,陆柯词的藤蔓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地下延伸过来,绕着她的脚踝,硬是将她束缚在了原地。

  溶解藤蔓只要一秒,而只是那一秒的停顿,就足够陆柯词到她的面前,黑水与怨魂自动停止了攻击,陆柯词以伞尖指着淮玉的心脏处,粗喘着说:“你还有什么花招?”

  淮玉盯着他看了片刻,竟然低声笑了起来,她不退反进,往前走了一步,伞尖直直戳进她的胸口,殷红的血淌下来,陆柯词的手腕竟然酸痛起来,他连忙把伞往后抽,淮玉却在他动之前一把握住了伞。

  “我说过,要你们陪葬,啊,在那里也是死,靠近后被我杀也是死,”淮玉轻声说,“都会死……和阿岘死在一起不好么?”

  她说着,眼眶竟然红了,眼看着就要落下泪来,手中却有黑雾一点一点侵蚀掉陆柯词的伞面:“你们同生共死,多令人感动的……”

  陆柯词低吼一声将伞抽回,也没离她太远,怕她再次调动起黑水来,他抬起头瞪着她:“你不要再装了!”

  “装什么?”淮玉瞥了眼后方的邱岘,轻声说,“你再不快些杀了我,阿岘可要死了。”

  陆柯词咬紧牙,将伞分解开,十六根伞骨化作剑,第十七根伞骨落到他手中,和他一起冲着淮玉飞快刺去。

  淮玉脚下的藤蔓早已被溶解开,她飞快往后退去,双手护在身前,身后的黑暗中伸出些数不清的尖刺来,一一挡下了那些袭来的剑。

  “你根本不在乎前天帝死没死!”陆柯词吼了一声,一招奇快的剑招刺像淮玉的腹部,淮玉躲闪不及,闷哼一声往后退出一大截,陆柯词立刻追上来,“你根本不在乎!别装得像你有多恨我们杀了他一样!”

  “嘶,我怎么会不在乎?”淮玉捂住伤口,身后的尖刺多了不少,反守为攻朝着陆柯词打去,“我从小到大就他一个玩伴,他要当天帝,我便想方设法推他上去,他要神魂,我把你的树带到人界,又处处谋划邪修之事,甚至杀了我冥界同族也要帮他得到神魂,又绞尽脑汁将他复活,如今他计划失败,你说我不恨你们?”

  淮玉扯了扯嘴角,眼眶里的泪又要落下来:“孟春君,你如何说得出口?我这么帮他……哦,在你们的理解里,这应该叫爱?是的,我这么爱他,怎么忍心看他死,我自然是恨你们的。”

  陆柯词猛地劈开身前的尖刺,十七把剑全都指向她:“如果真的像你说的这样,你全心全意为了他,在沙漠的时候,你为什么没有来帮他?”

  淮玉没说话,连眼眶里的眼泪都顿住了那样,半点动作都不再有。

  “如果你真的那么看重他,当时为什么不来帮他?”陆柯词瞪着她,“你知道他的计划有漏洞……他那个计划,只需细想便知道行不通,但当时的他已然不能独立思考得那么仔细了。我的神魂一旦融合,他不一定能掌控全部的力量,但你还是看着他去送死,到头来说恨我们?”

  “你当时就觉得他的计划会失败,但是你没有帮他,甚至没有提出其中的缺点,”陆柯词咬了下唇,他实在看不透淮玉在想什么,只觉得淮玉那副虚伪难过到让人信以为真的态度让他火大,“你只是因为我们追到了羡仙坛来,因为什么原因,才想着和我们同归于尽……”

  “同归于尽?是啊,我没有办法杀了你们,可我能用这黑水耗尽你们的生命,”淮玉说,“在那之后,我也活不了多久。”

  见陆柯词不说话,她便继续开口,慢悠悠地讲:“这些魔界深渊之物提炼出的黑水我运转了数千年,你猜猜,是我先体力不支无法运转它,还是你先倒下?”

  后方的菩提林内不断传来雷声与虎啸,是娄海在里头与怨魂对抗,怨魂实在太多了,菩提林里杀死一波又来一波,外头也黑压压的一片,压得邱岘无法随意动身支援。

  ……哪来的这么多怨魂?

  当年菩提树洞里竟然死了这么多人?

  陆柯词定了下神,低声吼道:“你到底想做什么!”

  “嗯嗯,我想做什么,”淮玉勾着嘴角笑,“我想做什么呢?我帮天帝登位,只是为了帮他登位吗?帮他复活,只是想看他重新活在这个世界上吗?”

  陆柯词还以为她要说什么,结果她敛起笑意,一双漆黑的眼眸直直望向陆柯词:“自然是他登天帝之位后,对我有用,我才帮他,不过万事都需要个理由的话,怕是解释不清楚了呀。”

  她故意放轻了尾音,叫陆柯词听不清她的话,反手从身后那团黑气里抽出两根锋利的尖刺,握在手中,高高扬起冲着陆柯词劈去,陆柯词侧身躲开,却因着不能躲太远的缘故,只能用剑来挡,伞骨剑硬生生被劈断了两根,陆柯词手上又是一酸,连剑都要握不紧。

  周遭怨魂的怨念竟不断侵蚀起了陆柯词的魂体,他能感受到体内能量快速且大量往外流逝着,那些怨魂狰狞的脸像是要裂开,陆柯词以剑尖点地,下一个剑招还未使出来淮玉已经劈了过来,他用伞骨剑去挡,又被硬生生劈烂了两根,剑与尖刺碰撞的声音刺耳尖锐,淮玉掂了掂手里的刺,问:“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?”

  陆柯词不答,手下剑招一下比一下狠,她游刃有余极了,稳稳当当地挡下每一招剑招:“我在魔界,提了尸水,又用他们的骨头制剑,你觉得砍在你身上会有什么效果?”

  她说着,声音忽然低了下来:“孟春,你知不知道这无趣的世间有多少是做不到的事?”

  陆柯词一怔,腹部传来一阵剧痛,淮玉手中那根尖刺竟然分裂出第二根,在陆柯词挡下第一根的同时裂开,往下刺进了他的腹部。

  “南陋——哦,你们还不知道他的名字,被你们杀掉的那位前天帝,南陋,最终还是在我的帮助下登上了天帝之位,”淮玉以法术灌入尖刺中,刺进陆柯词腹部的尖刺立刻涨大,几乎要把他的肚子撑破,“只要我想做,我都可以做到。我敢在你们面前重提双修之事,也敢让那些人以你们最恐惧的方式死在你们面前,你看,我不怕你们想起任何事,这样你还认为你能赢我吗?”

  陆柯词咬着牙,呼吸沉重得下一秒就要垮下来那般:“你,推他上天帝之位,最后却不帮了……”

  “啊,没必要帮了,”淮玉往前一步,尖刺便又往里刺入一分,“他在计划复活时失了心神,丧心病狂得就算计划成功也不可能再安稳坐定天帝之位,从他想到用什么幻术击溃你的心理防线时,我便不想帮他了。”

  “他的计划周全,也愚蠢,”她说,“稍稍动动脑子便能想到,那是有风险的,他偏要去,我就不掺和了,日后他坐不稳天帝之位,对我也没用处,他想不明白,没了我的帮助,他就是会失败。”

  陆柯词以剑尖点地,借力往后退出去一大截,刺在身体里的刺也退了出去,他一脚踢在淮玉的肩头,几乎是用了全力,将淮玉揣得往倒退几步,自身却跌进了黑水球阵之中。

  “你看,”淮玉倒退几步,还没站稳,直接下了定论,“你们都赢不了我……”

  陆柯词整个人仰进黑水中,那些水速度极快地将他吞没,淮玉站稳了身子,看着陆柯词被淹没在里头,终是松了一口气。

  这口气还没松到一半,淮玉愣了愣,低下头,自己的胸口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一只鬼手穿透了,心脏被鬼手捏住,下一刻就要被捏得爆开,她闷哼两声,腿一软便跪坐下去。

  身后传来的是十分粗重的呼吸声:“你还,真是……真是和那个犊子天帝一样自大……啊?”

  邱岘不知什么时候绕到了她身后,从书中跃出的鬼手狠狠攥住了淮玉,贯穿了她胸口的那些将她的血肉挖开,内脏攥紧,邱岘深呼吸几次,低声说:“你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陆柯词身上时,想没想过这里还有一个人?”

  陆柯词故意问话的时候,她想没想过邱岘会伺机而动?想没想过他们早就在识海里商量好了下一步的动作?

  她自认谋划得天衣无缝,将南陋推上天帝之位,在背后计划着更多的她未说出口的事时,想没想过会被人以同样的方式贯穿胸口?

  邱岘抬起手,那鬼手如同他的手掌,一攥,硬是将淮玉的心脏扯出了体外,淮玉惨叫一声,身体倒了下去,周遭黑水瞬间消散开,终于露出了这片被腐蚀得残缺的大地。

  黑水之内,陆柯词用剩余的伞骨剑护住身体,再劈开水波跃出来时手里只剩下了一把剑,其余十六把被溶解,他吐了口血,投矛似的将剑狠狠掷了过来,剑笔直插.入淮玉的喉咙,她又挣扎了两下,整个人被鬼手束缚在原地,动弹不得。

  “邱岘,”陆柯词拖着身子走过来,他身上还是沾了不少黑水,此时正在愈合着,疼得身体都麻木了,张着嘴低声喊,“邱岘。”

  “嗯,我在,”邱岘喘了几下,一下坐在了地上,手脚乏力,视线锁在还未完全死去的淮玉身上,他等陆柯词走过来了,才问,“没事吧?”

  “没事,”陆柯词摆摆手,视线落到淮玉身上,“你……究竟,想干什么?”

  淮玉的眼珠卡壳了似的,一顿一顿地,缓慢地挪到邱岘脸上,她猛地挣扎起来,鬼手被弹飞无数,陆柯词蹲下来,掌心抵地,藤蔓生长出来,将她彻底束缚住的同时,她的喉咙里发出了更多无法形容的吼叫声。

  邱岘和陆柯词都没有说话,等她安静下来再开口时声音嘶哑,有些慌乱的意味,她瞥着邱岘:“你……也是鬼族,难道,不觉得,不甘心?”

  “什么不甘心?”邱岘感觉自己说话时尾音都在颤了,魂域里那个伤口又扩大了几分似的,“鬼族有什么不甘心的?”

  “六界内,唯独冥界不能投胎转世,为什么?”淮玉说话时依旧慢条斯理的,眼中逐渐没了光,“神族不能入轮回,却也可以在倦了的时候陷入沉睡,以梦境坠入尘世,到其余地方游历一番,这何尝不是一种转世。而鬼族呢?”

  淮玉说着,手抬了抬像是要拔出陆柯词插在她喉咙的剑,但手指一动便被鬼手用力按了下去,骨头裂开的声音异常清脆,她顿了顿,问道:“为什么冥界鬼族不行?”

  “鬼族生来弱小,无意识时吞噬同胞壮大自己,修炼途中稍有不适便是旁人口中的邪修,被杀后灰飞烟灭,再也没了踪迹,又怕极了日光,”淮玉嘶哑道,“这不公平。”

  周遭的怨魂已经开始消散,淮玉的视线又重新定在陆柯词身上:“你应该最是清楚的,鬼族一旦死亡,这世间便再也没有他们的踪迹了,当初你不惜扯碎自己的魂魄也要保住他的内丹,不就是因为这个么?”

  所以她推南陋上天界,坐稳天帝之位,自己便可安心研究鬼族死后如何入冥界之法,有什么错?

  南陋要她的帮助,她也需要天界之上有人掩护,两个人各取所需,或许有些情爱在里头吧,淮玉没注意那些。她生在冥界,看着许多冥界鬼族降生之后被更为强大的同族吞噬,从此世间再无踪迹,想,为什么唯独鬼族不能入轮回?

  南陋一直在问她,你到底想要什么,为什么这样帮我?当真是因为无聊?

  淮玉想,怎么可能是因为无聊,单单为了无聊便做到这种地步,那还不如去人间晒晒太阳罢。

  所以她等南陋坐上天帝宝座了,才和他说:“我要让鬼族入轮回,你帮我。”

  南陋为了登上天帝之位,干了些见不得人的事儿,只要淮玉将事情捅出去他就完了,此时也只能惊讶:“你说什么?鬼族不入轮回是天地之初便定下的规矩,向来如此……”

  “向来如此,就改不得了?”淮玉瞥了他一眼,“……也不需要你帮我做什么,如果到时候我闹大了,定会有人来禀报,你假意去查,别真来烦我就行。”

  南陋亲眼看见她安排人从冥界搬走神树,又叫重刑犯去人界教导邪修功法,再亲手杀了阿岘,最后还……这些事都是她亲手或者间接做的,除了完全知情的南陋外,那日日缠着她的冥王淮空,她的亲生哥哥也未发现丝毫异常,因此对她是有些惧怕的。

  不光是因为她手握着能把自己从天帝宝座上推下去的把柄,还因为她的心机缜密,阴森得像一张编得密不透风的网。

  南陋只能答应。

  可平白无故要让鬼族入轮回哪有那么容易?

  六界轮回投胎皆在望乡石下方轮回崖中,光是要去那处便麻烦至极,更别说鬼族死时整个身形都会消亡,灰飞烟灭是他们最大的无奈,淮玉觉得孟春是能懂的,他当年亲眼看着阿岘逐渐变成灰烬,那种无助他是懂的。

  “鬼族不入轮回,是因为鬼族实力强劲,修成鬼王后本就没多少敌手,”孟春记得仲春给他的书上有过记载,“他们的法力在魂魄里,若是再让他们得了轮回之道,法力传承进魂魄中,再无敌手,天地间怕是会因此失了平衡,所以不入轮回。”

  “那便眼睁睁看着他们灰飞烟灭吗?!”淮玉忽然吼了一声,她瞪着陆柯词,“你当年以身救人族,如今我不惜沾了魔界尸血也要救我同族,你可以,我就不行了?”

  “你这样算什么救?”陆柯词站了起来,他抬手指着那些将散未散的怨魂,字字铿锵,“这些被你害了,如今还要被你驱使的这些怨魂,你也算救了吗?!”

  邱岘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,那些怨魂已经不再受淮玉的控制,身体近乎透明,眼睛却朝着一个方向在看。

  起先邱岘以为他们是在怒视着自己,现在被陆柯词点醒了,才觉得他们是在看淮玉。

  ……是的,在看淮玉。

  当年菩提树洞里怎么可能死这么多人?怎么可能有这么多怨魂来供她召唤?

  唯一的可能只有……只能是,这些怨魂皆是她实验的失败品,都是投胎失败后凭着一股怨念回来报仇,却反被淮玉控制的怨魂。

  “你将鬼族同族丢进轮回司,逼着他们过界桥,只为了在其中探寻轮回之法?”邱岘觉得不可思议,这个口口声声说着为了救鬼族的女人,杀了数不清的鬼族,“你是不是疯了?”

  “我是为了救他们!”淮玉话音还未落地,陆柯词便接上一句:“他们需要你救吗!求你救了吗!”

  “他们如今被你害得成了这副模样,算是救吗?”陆柯词靠得越紧,淮玉身上的藤蔓便勒得越紧,每一根都勒进她的伤口,痛得她喘不过气,“你喊着救人的口号,害了多少人?”

  淮玉自嘴边扯出一抹笑,道:“那不是和你一样么?你以为当年菩提树洞里活活饿死了多少人?”

  陆柯词沉默了半晌,坚定道:“不一样,我和你不一样。我若是神力没有失控,定不会让他们死,你是亲自送他们去死……不一样!”

  “杀了她,”邱岘低声道,“不必再废话了,争执不休没有意义。”

  陆柯词怔了两秒,点点头,那鬼手捧着淮玉的心脏到了陆柯词身前,陆柯词一抬手,那些被腐蚀得七七八八的伞骨残骸又到了他手上,重组成一把破损的剑,剑上沾满了还未消退的黑水,他扬起手,以剑将心脏彻底捅坏,黑水浸进去的一瞬间,淮玉发出了撕心裂肺般的嚎叫。

  怨魂们统统闭上了眼睛,菩提林内娄海和庄潮两人化了原型,巨大的腓腓和白虎冲着这边奔来,邱岘眼睁睁地看着淮玉哭嚎着,不断的挣扎,最后她的心脏被黑水腐蚀掉后,身体还在抽动,像下一秒就要活过来那样。

  娄海化了人型,他浑身是伤,菩提林里那些怨魂炸开时他因为体积庞大被灼到了不少:“死了?”

  “……大概。”陆柯词不敢确定,“她是鬼族,只是腐蚀掉心脏就死了吗?”

  邱岘也不敢过早的下定论,但此时的淮玉确实不再动弹,身体里也没有丝毫生命的迹象或者法力流动,像是真的死了。

  “你们查清楚了没?当年要害你们的就是……她?”庄潮变小了身型,跳到她胸口处仔细听了听,又变回人型,冲娄海说,“确实死了,里头已经没了魂魄。”

  “的确是她,都是她在一手操纵,”邱岘不知道该说什么,“从……从孟春还未有意识起,她便盯上我们俩了。”

  “那也太久远了吧,”庄潮有些惊讶,“她到底想做什么?”

  “做些自以为是救世主的事,”陆柯词摇摇头,拉了邱岘一把,两个人都站起来后,他才继续道,“……是个怪人。”

  甚至不好说她是疯子。

  她盘算得面面俱到,借刀杀人使得天道都无法察觉,在放弃同伙时又干净爽快,目标太明确,反而有些……

  “不对!”邱岘抢过陆柯词手里的剑,一挥,隔断了那些藤蔓,同时带着陆柯词飞快往旁跑开,娄海也察觉到不对,尾巴卷起三个人飞快往旁躲去,淮玉的尸体在他们躲开的那一瞬间爆炸开来,陆柯词被巨大的白虎尾巴卷着,忽然想起了淮玉那句“同归于尽”。

  不对,不对。

  她为什么要和我们同归于尽?

  她一开始就打着为南陋复仇的名号出现,口口声声说他竟然被你们这样的废物打败,十分不甘心的模样,却又坦然承认是自己觉得南陋没用处了,亲手放弃了他。

  既然如此,她又为什么还要同归于尽?

  她想死?从她想要鬼族入轮回这一点来看,她就是不想死的,那她为什么会……

  “不,不,放我下去!她还没死!”陆柯词突然挣扎了起来,“她还活着!邱岘!”

  “你说什么?”邱岘一把抓住了他,“冷静点,什么意思?!”

  “她从一开始就说要和我们同归于尽,不应该这样,她就算想给南陋报仇,想死,也是先杀了我们,再自杀,对不对?怎么一上来就要以命换命,”陆柯词的视线紧紧地盯着那团爆炸后弥漫开的黑烟,“她想让我们以为她死了,她知道她杀不了我们,是一开始就做好了以这样的爆炸来杀了我们的!”

  如果不是娄海在场,白虎一跃千里,躲开了那场爆炸,陆柯词和邱岘已经被耗得差不多的体力是定躲不开这场爆炸的。

  紧接着邱岘和陆柯词就会死,后续再有人来收拾,或者以无垠菩提那样的法术来探查过去发生了什么事时,听见她那句同归于尽,便就当真会以为淮玉与他们一起死了。

  陆柯词清晰地看见了黑烟中有什么东西升起,眨眼间淹没进菩提林中,陆柯词只觉得耳畔嗡鸣不止,浑身都僵住了:“……因为她不会死,她要让我们以为她死了,要让后续来调查此事的人以为她和我们一起死了,才一直念叨什么同归于尽!”

  “追过去!”陆柯词抬手指着菩提林,“师伯!追过去!淮玉还没死!”

  “你的意思是,她已经……”邱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,他咽了口口水,继续道,“她已经钻研出了,鬼族如何入轮回之道?”

  所以她才要别人都以为她死了。

  这样她再轮回投胎而来时,便可潇洒过她的日子,不必再担心任何的追杀。

  娄海飞快跑进菩提林中,此处经方才一战已摇摇欲坠,随时都会倒塌,几个人除了陆柯词没人看见他口中的淮玉去了哪,只能跟着那条河跑到尽头。

  河流的尽头是无垠菩提,但此时上面那块镜子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,连淮玉的踪影也没了。

  陆柯词从娄海的尾巴上跳下来,焦急地四处寻着,他和邱岘都不知道前往望乡石需要多久,去往轮回崖又要多久,哪怕耽搁了一秒,让淮玉投了胎,他们战斗这么久不就是白费了?

  邱岘也咬着牙四处寻找,这里究竟有什么地方能让淮玉不顾一切跑回来的?因为什么跑过来?

  四个人快速将菩提林寻了个遍也没找到什么,邱岘体力不支,往后一靠,手又撑着树干想站起来,此时不是休息的时候,但手刚碰到那棵树便顿住了,这触感没人比他更清楚。

  邱岘抬起眼看,这是无垠菩提旁最大的一颗菩提树,如今被黑水侵蚀得枯萎,而那树干给的触感,与轮回司孟婆那套桌椅、界桥的桥桩一模一样。

  他快速地去摸了摸旁边的菩提树,都没有给他这样的感觉,只有这颗菩提,只有这颗菩提的感觉与地府是相同的。

  “这棵树,”邱岘回头冲娄海说,“把它推倒。”

  娄海点点头,不多问什么,变了原型,二话不说要牙齿咬进树干,将整棵树木连根拔起,邱岘往里一看,那里面的场景熟悉得很。

  “进去!”邱岘快速说道,“她定是从这里跑了!”

  其余几人快速点头,从那里跳进去后陆柯词才发觉这里眼熟,忘川的河面与天空成了一个色,周围都是荒凉的杂草——这里是忘川的下游。

  忘川下游竟然与菩提林是连接起来的,下游本就阴气冲天,难怪淮玉能从此处唤出那么多怨魂。

  “她要去望乡石,但是不能过界桥,不能过忘川,”邱岘一边跑一边分析着,“所以她要来下游。”

  “下游的河水能够行走!”陆柯词被他点醒,很快接了句,“忘川之上不能飞行,但是可以从下游渡过去,她到了彼岸,再慢慢走到上游岸边,便是过了界桥,可以直达望乡石那边!”

  可忘川下游太大了,一整个河面上都看不见哪里有人,他们应该去那里找淮玉?

  “分头找!”陆柯词性急,一秒都按捺不住了,往旁一指,“师伯你们去那边!”

  “不,不用找了。”邱岘的视线锁定在了河面之上,有一个根本没了人型的魂魄往前爬行着。

  那个魂魄有长发淌在地面,手指和脚趾都变成了尖爪,整体像个怪物,浑身带着邪气,有阴气和魔气的混杂。

  “……难怪她能入轮回。”陆柯词怔愣着说了句。

  她竟然将自己和魔族混合了,以魔气盖过阴气,混乱望乡石畔守灵人的视听,方得逃进轮回崖内。

  那原本清秀的小姑娘变成这般恶鬼的模样,陆柯词顿了两秒,才举起手里的剑准备冲过去,娄海也摸出了手里的剑,雷光电闪间,邱岘忽然抬手拦住了他们。

  “不,不要阻止她。”邱岘说着,迈步往前,走入河面之上,忘川下游的河水能够行走,这是邱岘带着陆柯词第一次来忘川下游便说过的事。

  他一步一步朝着已经成了个怪物的淮玉走过去,陆柯词看不透他,连识海里都听不见他的想法,忍不住追上去:“你说什么?”

  “……陆柯词,你不觉得不公平吗?”邱岘的声音压得很低,他看了淮玉,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共鸣似的,眉头蹙得死紧,“六界之内,凭什么只有我们不能轮回?”

  陆柯词瞪大了眼睛看着他,抬手想拉住邱岘的手,但邱岘将手抽走了。

  “淮玉……我不能赞同她的做法,但不得不承认,她说得对,”邱岘停住了脚步,隔着很远眺望着淮玉,“鬼族凭什么只要死亡就灰飞烟灭?”

  “……你在说什么?天地间就是这样的规定,就是这样的……”陆柯词的语气愈发不可置信,“你在说什么?你想干什么?”

  “我想让她去投胎,”邱岘低声说,“她去投胎,我们不再追杀她……她的确是唯一一个能投胎的鬼族,或许能带着整个鬼族走出灰飞烟灭的命运也说不定——”

  “邱岘?”娄海和庄潮同时瞪向了他。

  “邱岘!”陆柯词的声音开始颤抖,“你在说什么!你不能这样!”

  邱岘没有说话。

  他拧着眉看淮玉在河面上爬行的速度缓慢下来,像是终于等到了什么似的。

  鬼族之内,终究是有人理解我的。

  淮玉想。

  没有一个鬼族不想去投胎,不想死后摆脱灰飞烟灭的命运。

  鬼族的法力和记忆都承载在魂魄里,而魂魄去投胎,相当于把法力和记忆都带到下一世,还拥有了肉身,与永生没什么区别

  哪个鬼族会拒绝这样的事情?

  淮玉勾了勾嘴角,她从镜面般的河水中看见自己早已被魔物弄得伤残的脸,只是浅浅一笑都显得狰狞。

  邱岘开始朝着淮玉的方向走过去,陆柯词这时才回过神,震惊得半个字都说不出来,直到邱岘走到淮玉身后了,他才怒气冲冲地吼了一声:“邱岘!”

  “我放你去投胎,”邱岘抬手,将手掌轻轻搭在了淮玉身上,“你也要答应我,将如何投胎之事告诉我。”

  淮玉回过头,扭曲的脸冲着他笑:“当然……”

  她话没说完。

  她发现邱岘也在冲着她笑,目的达成的笑容实在过于明显,视线越过邱岘的肩头落到身后的陆柯词上,她发现陆柯词也没有她想的那般气急败坏,而是面无表情地看着这边。

  “淮玉,冥王大人的亲生妹妹,养尊处优惯了啊,”邱岘搭在她肩上的手没有收回,反而是重重地往下压,“竟不知道这忘川下游,镜面河流之上,不能回头。”

  那是邱岘早就告诉过陆柯词的,行走在这片河流上时千万不能回头。

  会怎么样邱岘也不知道,但上一任鬼王千叮咛万嘱咐的,总不会是什么好事情。

  果然在下一刻,淮玉便开始缓缓陷落进她剩下的河里,她惊愕地高呼一声,镜面河流之下,那些小船上的鬼骤然翻转过来,冲着淮玉而来,将她硬生生拖进了河流之下。

  “不,不!”淮玉惊恐地抓住了邱岘的脚,“我是为了鬼族,你不能害我至此!”

  邱岘面无表情地看着她。

  那些船上鬼一口一口咬着她的魂,将她身体里魔物的部分撕扯开来,漆黑的血晕在河流底部,她终于丢弃了她最后一分淡定——镜面河流,忘川下游之下,谁也不知道究竟有什么,但绝不是什么好去处。

  她胸口的伤口被扩大,浑身开始冒出一个又一个的小窟窿,被啃得像一块破烂的布,邱岘看着她,竟然觉得和自己当年的死状有几分相似。

  “你不能!”淮玉的声音还在从河面传下来,“不能!阿岘——”

  一双微凉的手捂住了他的眼睛,陆柯词的声音传来,轻声说:“别盯着看,你说过会被拉进去的。”

  邱岘这时才回过神。

  等陆柯词慢慢把手放下去了,走到他身边,才斜了他一眼。

  谁都没有说话。

  他们没有办法杀了淮玉这种鬼族与魔族的产物,只能将她封在这里,那些鬼将她的魂啃得支离破碎,想来也不能再从里面出来了。

  过了很久,邱岘才轻声问了句:“结束了?”

  陆柯词低头瞥了眼河面,里头淮玉的残魂还在飘荡,其余的鬼已经回到了船只上,只有她如同一张破碎的布那样飘荡在河中,陆柯词点点头:“结束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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